第346章 秦珩

秦珩摇头:

“不管怎么说南昌亭长白供他吃了几个月的饭食是事实,也是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的恩情。\s.h′u?q·u?n′d_n¢s..^c,o·m-

就算南昌亭长一家好事没有做到底,韩信发达后也不该羞辱对方。

致使亭长的妻子羞愤自尽,他白吃人家数月,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该忘了那些日子的饱饭!”

秦珩的话让卫辞在心中暗自点头,对于此事的看法这位小太子说的倒是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他正要开口,却见秦珩又道:

“还有漂母饭信,儿臣也不觉得韩信是在一饭之恩,涌泉相报。

他给老婆婆千金,一是他羞辱了曾对他有恩的南昌亭长一家。

他也怕别人说闲话,所以故意重金报答曾给他一顿饭的老婆婆。

以此告诉天下人,他韩信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他羞辱南昌亭长,都是对方的错。

二是老婆婆曾骂他‘大丈夫不能自食’?他是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如今能食了。

三则是他想通过此事让自己的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传颂天下。”

卫辞惊讶,小太子年纪虽小见解却不凡:

“殿下为何对韩信的事如此了解?”

没想到秦珩却说:

“自是因为儿臣欣赏韩信领兵作战的能力。_d.i.n/g.d`i-a_n/s¢h!u.k¨u\.?c.o/m?”

卫辞更加惊诧了:

“殿下既欣赏韩信,又为何会在此事上对韩信的看法如此负面?”

秦珩皱眉回答:

“太傅,儿臣以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优点,也不能只看缺点。

儿臣欣赏韩信领兵作战的能力,儿臣却也觉得此事韩信做的心胸狭隘了些。

若是将来儿臣得了韩信这样的人才,只会让他领兵打仗,却不会让他沾染朝堂机务。”

秦珩的小手攥着书卷边角,指节微微发白,

“领兵作战看的是奇谋勇略,可治理百姓、权衡朝堂,要的是容人之量。

他能将兵百万,却容不下数月的饭食之恩。

这般心性若放在中枢,怕是会因些许嫌隙就动杀伐。”

他忽然抬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映着殿角的铜鹤:

“儿臣听父皇说,治天下就像种稻田,既要有锋利的犁铧。

也要有能容下杂草、等待收成的耐心。

韩信是把好犁,却不能让他来管灌溉施肥的事。

他会觉得杂草碍眼,非要连根拔了。

可田埂上的草,有时是护着田土不被冲走的。”

卫辞望着小太子认真的模样,彻底明白了昌泰帝为何力排众议,扶持年幼的秦珩做太子。?0÷`?0^·{小??说_t网| o°免÷费??3阅|±[读<

这孩子天资聪颖,见识不凡,还知人善用,会举一反三。

最难得的是他小小年纪就明辨是非,存有善心。

秦珩还小,也许他不懂权臣的制衡之术。

却用最朴素的道理划清了才与德的边界。

能打胜仗的未必能安民心,善谋略的未必善容人。

用人如量器,什么样的才能,就该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这原是最简单,却也最容易被成年人忽略的道理。

卫辞放下书卷,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

“那殿下觉得,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秦珩抿着唇想了半晌,小手在案上画了个圈:

“若是儿臣,会给亭长家良田百亩,告诉他们‘先前蒙照拂,如今当报答’。

再请老婆婆到宫里来,天天给她做新米糕。”

他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

“记恩要记全,记仇要记浅。

不然和那些只记着别人欠自己、不记自己欠别人的小人,有什么两样?”

听到这里,卫辞再也忍不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殿下的肚量将来必能容得下天下贤才,也容得下世间百态。”

卫辞抚掌轻笑,目光落在太子攥着书卷的小手上,

“能识人之长,亦能察人之短,更知将人放在合适处,这份通透,可比读透十车兵书更难得。”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桌面上。

一个挺拔,一个娇小,倒像是一幅正徐徐展开的江山图。

卫辞望着案上摊开的《论语》,忽然觉得方才讲的“信近于义”太过单薄。

所谓信,原不只是守诺,更是藏在恩怨里的分寸。

不因后来的嫌隙,就磨掉前头的暖意。

不因一时的体面,就忘了根本的恩义。

这孩子眼里的秤,比竹简上的道理更透亮。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小太子发顶,像落了层碎金。

卫辞提笔在页边批注:

“童言无忌,却得至理。

恩要如春风,过处留暖,怨当似秋霜,遇阳即化。”

巳时三刻卫辞从东宫出来,往吏部衙门而去。

这一路他神清气爽,小太子的聪慧让他十分满意。

这样聪颖的孩子,哪怕他不是太子卫辞也愿意收徒。

太子太傅这个职位注定了他将来必须跟太子深度绑定。

有一个聪明的主君,总比一个愚蠢至极的主君好。

卫辞步履匆匆穿过东华门,来到吏部衙署。

书吏己将官员考绩册码在案上,卫辞抓起朱笔。

在江南道巡检的考语旁批注“察其治盗,可擢”。

又在兵部转来的武将铨选名单上圈出三人,墨迹未干便吩咐:

“这几份午后送政事堂。”

案头的漏刻滴答作响,午时的日头斜斜照进来,在《官员迁转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卫辞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嘴角却不自觉漾起笑意。

朱笔落下,在“太子太傅”的职记旁添了行小字:

“卯初授书,巳正理政,虽繁,心自明。”

时间来到申时,到了散值的时间。

卫辞从吏部衙门出来后没有回家,而是让进喜驾着马车带他出了城,他想去看看母亲和平平安安。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出了城门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卫辞撩开轿帘一角,城外的风混着些微泥土气,比衙署里的墨香多了几分活泛。

进喜在车外说话:

“老爷,再过两刻钟就到书院了,小公子们这会子己经下课了。

昨儿我听说夫人让婆子捎了两只蝴蝶风筝去,现下许是正玩得欢。”

卫辞“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袋里的两块饴糖。

那是他早上出东宫前小太子赏的,说是江南新贡的桂花味。

卫辞没舍得吃,想着平平总爱把糖纸攒起来叠小船。

安安则喜欢含着糖眯眼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