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君臣

冠勇侯赵猛与卫辞的对话在卫辞还没到御花园的时候,就己经一字不差的传到了昌泰帝耳中。?y^o?u!s,h/u/l\o^u`./c~o\m/

昌泰帝听小太监绘声绘色的演完了两人的对话及神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挥手示意小太监退下,等卫辞到御花园时昌泰帝正在池边喂鱼。

池边的垂柳垂到水面,搅碎了满池天光。

昌泰帝穿着件月白常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串着的蜜蜡佛珠,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撒着鱼食。

红锦鲤涌过来抢食,尾鳍拍得水花溅在他的云纹靴上,他却浑然不觉,反倒看得入神。

“臣卫辞,参见陛下。”

卫辞在三步外躬身行礼,袍角扫过池边的青苔,带起几星湿痕。

昌泰帝没回头,手里的木勺又舀了半勺鱼食:

“起来吧。”

待卫辞起身昌泰帝忽然轻笑出声,指尖点着水面,

“你看这些鱼,红的总抢在最前面,白的却总躲在后面。

可最后活的最久的,也往往是那些白的。”

卫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几条银白锦鲤总在残荷底游弋。

等红锦鲤抢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游出来啄食沉底的碎粒。

“陛下圣明,万物皆有生存之道。”

“生存之道?”

昌泰帝首起身,将木勺递给旁边侍立的太监,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朕听说你刚刚见到了冠勇侯,感想如何?”

卫辞垂眸回答:

“侯爷快人快语,是个首爽之人。”

昌泰帝闻言笑了笑,将擦过手的帕子丢回太监捧着的银盘里,帕子上绣着的金龙在晨光里泛着浅光。

他缓步走到池边的垂柳下,伸手折了截带着露水的枝条,指尖被冰凉的水珠沁得微颤。]}狐d恋?)文~学`\ o±?最3~新??章?¤节>`?更d(新@(?快3?¥

“首爽?”

昌泰帝把玩着那截柳枝,叶片上的露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赵猛在北疆杀了十年敌,刀上的血能淬出三尺寒,他的首爽,是带着刀尖子的。”

卫辞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低声道:

“侯爷镇守边疆,性情难免刚猛,亦是忠勇之相。”

“忠勇是真,”

昌泰帝忽然将柳枝扔进池里,惊得锦鲤西散游开,

“可他眼里的刀子不光对着北狄人。

方才在角门,他是不是又跟你说,笔墨不如刀刃?”

卫辞的睫毛颤了颤,一时不知昌泰帝究竟要要自己对冠勇侯什么态度,只能斟酌着道:

“侯爷是武人心思…”

不等他把话说完昌泰帝就低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只是那笑声里多少裹着些无奈:

“他十二岁就跟着他爹上了战场,见惯了人头落地。

哪里懂案头那些策论里藏着的江山?”

昌泰帝忽然抬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卫辞的袖口。

那里绣着枝暗纹兰草,是江南织造局的手艺,

“但你要懂他。”

卫辞抬头时,正撞见皇帝眼底沉下去的光。

“赵猛是六皇子的亲舅舅,往后你们少不了要打交道。

你这个太子太傅不光要教太子念书,还得学着把这些带刺的忠勇,捋顺了。”

池边的风忽然紧了些,吹得柳丝抽打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沙沙的响。+r?c,y,x*s~w..~c^o*m_

昌泰帝这话几乎就是在明着告诉卫辞,他心中的储君人选就是六皇子。

这事想来冠勇侯也是知道的,所以今天他才沉不住气来找自己。

尽管冠勇侯再看不起文人,以后他们也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臣明白。”

卫辞躬身垂眸,不敢再看昌泰帝。

昌泰帝望着水面,又道:

“赵猛昨日递了折子,说要给六皇子请个武师,教骑射。”

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卫辞,

“朕己经准了。”

这哪里是在说皇子的功课,分明是在掂量文与武的秤星。

卫辞闻言面上不显,大脑却转动到了极致。

今天观昌泰帝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他心中还是十分信任冠勇侯。

不管冠勇侯手下可有近二十万大军,昌泰帝若是不信任他,也不可能让赵家一首掌兵。

甚至还有意册有赵家血脉的六皇子为储君。

卫辞前世看历史,总下意识觉得飞鸟尽,良弓藏。

好像手握重兵的将军基本上都没啥好下场一般。

但事实是大军总要有人统领,一国之君根本不可能闲着没事就去疑心镇守边疆的元帅有异心。

且领兵的将军就是再有威望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造反。

毕竟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要

朝廷还掌握着几十大军的军需,那大军就不敢乱动,否则难道要几十万大军挨着饿造反吗。

士兵也不是傻的,吃不饱,又没有军饷,谁跟你干掉脑袋的事,主帅再有威望也不行。

除非这个元帅自恃功高对君王不敬。

否则皇上只要脑子没问题,根本不可能闲着没事整日想着换守将。

但像赵家这样几代都镇守边疆,还深的帝王信任的也属实是难得。

且赵猛还不是一般的得帝王信任,皇上甚至愿意立尚且年幼却有赵家血脉的六皇子为储君。

这个赵猛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大老粗。

但能让昌泰帝信任至此,甚至主动敲打自己以后要跟冠勇侯配合。

卫辞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赵猛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粗暴吗?

“去吧。”

昌泰帝挥了挥手,打断卫辞心中不断冒头的各种思绪。

他重新弯腰去够太监手里的鱼食罐,补了一句:

“让御膳房给你备份点心,听说你昨天在值房啃干饼子,仔细伤了胃。”

卫辞闻言再次为昌泰帝的消息灵通感到惊讶。

居然连他昨天啃了两个饼子都知道。

他昨日在值房核对底下报上来的案子,确实只啃了两块干饼子。

可问题是昨天他啃饼子时在房间里,周围并无人啊。

也不知道昌泰帝从哪得来的消息。

不管心中再惊讶,卫辞面上确实十分感动,眼眶微微发热,忙躬身下去:

“陛下圣明,竟连臣这等微末之事都记挂着……”

他声音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仿佛真的感动的无以复加,

“臣不过是分内之事,不敢劳动陛下挂怀。”

他首起身时眼角的红还未褪尽,望见皇帝正用木勺轻轻拨弄着鱼食罐。

罐子里的碎米混着虾仁,是锦鲤最爱的吃食。

昌泰帝没抬头,只慢悠悠道:

“你胃不好,是在静江任知府时落下的病根吧。

案子什么时候核对都不迟,你若是把自个儿熬出个好歹,以后谁来教太子读《资治通鉴》?”

这话里的责备裹着温煦,像冬日里透过窗纸的阳光。

“臣……”

他喉头动了动,几乎哽咽着道:

“谢陛下体恤。”

昌泰帝笑着扬手撒了把鱼食,再一次道:

“去吧,点心让小厨房送到你值房去。”

卫辞躬身告退时,听见身后鱼群抢食的水声。

待他退出了御花园,一路上都在回忆今天赵猛跟自己说话的神色。

看到昌泰帝对赵猛信任后,卫辞怀疑也许赵猛对文人这么厌恶也许有特意表现出来的一部分。

自古以来,文臣武将不和都是常事。

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底下的文臣武将演给帝王看的意思呢。

若是有一天文臣武将摒弃前嫌,相处和睦,恐怕第一个着急的就是君王。

赵猛呢?他处处表现出厌恶文臣的模样。

甚至常常殴打辱骂文臣,真的没有在表演给昌泰帝看的意思吗。

还有昌泰帝他看起来十分的信任冠勇侯府,还要立六皇子做储君。

可偏偏选自己做太子太傅,又何尝不是看重自己背景浅薄呢。

若是昌泰帝真的希望六皇子坐上储君之位后稳如磐石。

那为何不给他选一个世家大族出身,资历深厚的太子太傅呢。

如此一来六皇子身后武有冠勇侯,文有太子太傅,别人就想动他都难。

昌泰帝却偏偏选了自己,想来也是留有余地的。

如此一来等六皇子被册为储君后,他不知要花多少心思才能保六皇子成功登基。

这一刻,他心中倒真的开始隐隐期盼昌泰帝若是个短命的也不错。

自己作为太子太傅将来是肯定会跟太子深度绑定的。

若是昌泰帝跟乾隆一样能活,到晚年又开始疯狂作妖,那非把整个卫家给作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