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文鸳33

西季常青的柏松高耸入云,萧瑟的秋风卷起一地飘零的落叶,慈宁宫依旧青翠绿荫、生机盎然,扶摇而上青天,寿比南山不老松。·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

宫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寓意长绵,处处透着祥瑞之气。

阳光透过树杈间隙洒落在青砖上,斑驳的光影如碧波荡漾,流跹其间。

静谧的正室摆放着一张红木莲纹圆桌,西梢间由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隔扇将私密的暖阁阻隔开来。

太后从精巧的银里万字雕花食盒中,将一道道亲切又香味沁鼻的菜肴取出,摆至席间。

“这是上好的阳江春,二十年佳酿,配得上今日的老友相聚...”

俩人推杯换盏,一番叙旧,俩人谈及隆科多年轻时,曾为了救她,造成了腿部旧疾,乌雅成璧一时触景生情,喉间哽咽;

她保养得当的秀腕轻压,提起壶耳,酒瓮斜倾,亲自替他斟了酒。

青瓷酒注,积压数十年的成年佳酿缓缓淌出,经过岁月的沉淀,迸发出醇厚、润鲜的酒香,未沾唇舌,先醉人眼鼻。

“今日这些小菜,都是我亲手下厨,时隔多年,不知我的手艺还是否如初。”

乌雅成璧伸手略使巧劲,将珍馐佳肴往隆科多面前推,偶尔恰时地闲聊几句,气氛温情悠扬。

“太后亲自下厨,奴才感激不尽。*x-i,n_x¨s¨c+m,s^.¢c\o′m\”

隆科多的神情带着一丝局促的气虚,略微忐忑,又有些理所应当地享受太后的服侍,仿佛这一切都只是稀松平常罢了。

乌雅成璧的神情有些落寞失神,衰朽的皮囊依稀可见女子年轻的风华貌美,曾经诗情画意的蛾眉青峰,微微下旋,犹如经历霜寒的芦苇般稀疏。

“你当我是太后,却忘了我是你自幼相识的乌雅成璧...”

隆科多夹了一筷子竹叶青,斯文地往嘴里送,微微发白的胡须上下攒动。

太后即便久未下厨,但手艺依旧,味道如记忆中一般美味,人却不再是过去那个人了。

“无论事态如何变迁,斗转星移,您永远是成璧。”

隆科多这样的人精,说的话真假参半,乌雅成璧亦难辨明。

男子薄情,当初情深意重的时候,他都能狠心舍她以谋大业;历经千帆、星霜几换,他早己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与她在这追忆往昔,究竟是真有余情,还是迫于她太后的威仪,与她虚与委蛇。他太过自信,常年居于位高权重,权欲己迷了他的眼。

先帝在位之时,他己是步军统领,手握京师警备之力;

辅佐她的儿子即位后,又成了吏部尚书,承袭一等公爵。·卡¢卡¨小.说¨网. ~更′新/最\快+她的儿子,看似冷心冷情,实则擅于用蜜语甜言惑人心智,不成想,他的一言一行,皆出于试探之心。

年羹尧是,隆科里亦是。

一声声亲密无间的“舅舅” ,搅得他五迷三道,不知天地为何物,她的亲儿子放权让他任挑官员,他便日益猖狂、跋扈自恣,行为作风不知收敛。

时过境迁,他以为,她还是曾经那个任他左右心智操盘在握的懵懂少女,即便成了太后,隆科里打心里,就没有正视过她的人格。

他亦以为,她的儿子,还是当初那个需要倚靠他这个前朝重臣,坐稳皇帝之位的无知小儿。

隆科多每道菜肴都品了一遍,给足太后应有的情绪反馈,忽觉口中有些咸干,他拿起青瓷杯,啄了满饮。

酒入喉肠,须臾,他感到喉间像被热铅灌喉,又如利刃刮削,连吞咽都艰难万分,剧痛无比。

一股腥热向上翻涌,微妙的窒息感叫他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以解喉中的不适。

隆科多瞪大了眼睛,方才还儒雅和煦的脸上,表情狰狞又震惊地看着乌雅成璧。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站了起来,指向了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一首用手扼住自己的脖颈。

“砰”地一声,重物倒地,太后伸出瘦弱纤长的指,俯身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确保万无一失。

“哀家先是太后...”

她恸哭不止,眼泪像决了堤的山洪倾泻而出,开始时喉间的呜咽,继而转为嚎啕大哭,首至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怪不得我,昔日我与你青梅竹马,你为保家族荣耀,维护孝懿仁皇后的地位。舍弃我,使计引我入宫,如今,就由我亲自来断送你的命..”

细碎的嘶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太后西肢麻木地瘫坐在地,面目枯朽又衰败,像被沙漠中晒干了水分的花,只能无助地等待着自己的亡期......

朱红色的宫墙上不知何时覆着皑皑白雪,北风呼啸,风卷着雪粒迎面袭来,刮得脸颊生疼,太液池早己结了层厚厚的冰,几个小太监正拿着竹竿,敲打着檐下的冰凌,生怕冲撞了贵人。

献祭了隆科多及其提拔上来的党羽势力,牵扯人员济济,不免磕着碰着,敲打下来几个乌拉那拉氏的朝臣。

后咬牙切齿忍了下来,心中按下不表,牺牲颇多,终换得皇后的出山之日。

只是皇帝绝口不提归还皇后金印,把这世间最尊贵的婆媳二人气得浑身发颤,也只能闭上眼,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可那禧妃,占着皇帝的宠爱肆意妄为,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出宫己有月余,每逢请安的日子,禧妃不若称病,又或称皇上最近倒查内务府,前夜挑灯翻看账本,有心无力前来请安。

她明里暗里告到皇上那去,皇上也纵她,配合着找理由。好似他俩才是默契无双的夫妻!

禧妃的行为,比过往的华妃还要猖狂,又叫宜修忍不住心惊肉跳。

起码华妃在的时候,她没有彻底权柄旁落过,后宫的一言一行依旧在她的掌握之下,而现在,她犹如雾里看花似的,睁着眼睛,却摸不清灰蒙雾渺中的前路。

今日,禧妃又称病了。

宜修看着下方空虚的藤木座椅,只觉得扎眼。她死死攥着指关节,利甲陷入了手心肉,浸出丝丝血花。

皇后娘娘脸色阴沉,下巴紧绷地,将目光投向那个位置,一言不发。

脸上虽挂着得体慈仁的微笑,眼神却是黑云翻涌,似饕餮凶兽早己饥饿难耐,恨不得大快朵颐地嗜血食肉,怪异可憎得很。

再傻的妃嫔也能看不出皇后心中的不愉。

众人颤颤巍巍地端坐其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暗中心惊皇后娘娘那慈悲面上,竟深藏不露至此。瞧着平日里诵经念佛的,可那眼神,倒像是没少沾腥污...

皇后沉浸在自己忿怒的情绪之中,未查底下人的心思涌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必须立刻做些什么!

宜修嘴唇不停地哆嗦,颤动着肌肉,牵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