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成三人飞天小弗朗

6. 紫珠

“我呀,我叫李桂枝,是酒丫头的邻居,”李桂枝抚了抚头发,眼神往他脸上飞,压低声音,“她家的事我都知道,你可千万别以为她家里底子厚,我可告诉你——”


她拉长声音,嘴皮子翻得飞快,溅出唾沫星子。


既明后退一步,微垂眼帘掩住嫌恶之色。


“——酒丫头是个憨货,她娘去年死了,你猜她给她娘打了口什么棺材?”


“松木?”


既明接了话,平民百姓多用松木,便宜实惠又防潮。


“不对!”李桂枝啧啧摇头,语气说不出是羡慕还是鄙夷,“她亲手给她娘打了口柏木棺材,家底全掏出来都不够,还问我借了钱呢,说是柏木防虫防腐,要她娘死后清清静静地睡在地底下,这小山村里,哪有人用柏木棺材的?穷讲究!”


既明紧绷的眉心一松,怔然看向供桌上擦得干干净净的排位。方才没注意,此时细细一望,那排位竟也是柏木的。


他本以为越富有越慷慨,越贫穷越吝啬。穷人拥有得少,合该更计较得失利害。生死权财,本就是世人越不过去的坎儿。


却不曾想到,一个小小农女,竟有这般豪气心性,倒叫他刮目相看。


既明默然半晌:“她如此孝顺,她母亲在天之灵,想必也是欣慰的。”


“这丫头是真憨,”李桂枝朝着那排位一努嘴,“那不是她亲娘,她是被捡回来的,她娘可厉害了,我在隔壁都常听到她娘骂她呆蠢。偏她是个死心眼,人活着孝顺也就罢了,死了还把兜掏干净给人做柏木棺材,谁知道他娘领不领情。”


听得出来李桂枝对柏木棺材极在意,每每说到这四个字,唾沫都要飞出三尺远。


既明默默听着,修长手指轻抚了下散开的荷花瓣,对李桂枝的评判不置可否。


忽而,李桂枝侧脸贴着肩头,柳叶眼含着风情,邀请道:“说起来,我男人死了,我也有两分家底,瞧你是个文静人,做不来活,跟她不如跟我?”


既明几乎要笑出来,想不到他叶既明也有这一天,在农女家中被寡妇觊觎,要用钱财诱惑他,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说笑了,”他只平淡一句,又看了眼天色:“我该做饭了,她们还在山上等午饭。”


李桂枝闻言站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挪窝的意思。


“请便。”


既明只当她不存在,自去了灶房烧火做饭。


李桂枝没事人一样,又跟着他绕出来,嘴巴子依旧不停,从供桌上的荷花说到田大娘生前就喜欢荷花,田酒天天往家里摘,又在灶台旁指指点点,教他这个新手怎么做饭省柴火……


实在聒噪,但也热心肠,有两分用处。


待他做好了饭,关了门,李桂枝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既明顶着太阳走出两步,发觉午后的阳光比上午还要厉害。他返回去,从陶罐里又择了支荷叶做帽子,这才快步上了山。


正当他在一行行茶田间犹豫时,田酒不知从哪钻出来:“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等久了吧?”既明歉意笑笑,抬目四望,“嘉菉呢?”


“他去看山顶那棵杏花树了。”


田酒从他手里接过篮子,又坐回阴凉地里,掀开盖子,里面三碗饭三碗菜,码得整齐干净,一滴油都没溅出来,看着就舒坦。


她心里对他的评价稍微提了提,好歹爱干净。


“他自己一个人去了?”既明追问。


“不是啊,”田酒抬头,迎上他疑问的目光,不假思索道,“黄哥带他去的,走了有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


“黄哥……”既明反应过来,“那条狗?”


田酒听出他的轻视,纠正道:“可别瞧不起黄哥,这山上它比我还熟,带一个人绰绰有余。再说了,它比嘉菉稳重。”


正说着,山道上传来动静。


“瞧,他们回来了。”


大黄和嘉菉一前一后,大黄张着嘴,舌头迎风甩动,呼呼喘气。


嘉菉跑在后面,衣裳也和既明一样刮破好几处,乞丐似的,可脸上神情却自在快活,大笑着从山上跑下来,似乎比大黄还欢脱。


既明无言半晌:“……你说得对。”


大黄和嘉菉奔下来,全都绕着田酒打转,一个耍宝一个献宝,亲兄弟似的。


“田酒,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手上举着一捧绿叶植株,中间结着一连串绿豆大的亮紫色果实,瞧着很漂亮。


“紫葡萄?你居然找到了这个?”田酒睁大眼睛,颇有些讶异。


紫葡萄就是紫珠,可药用,在山上是稀罕货,人能走到的地方,紫珠一长出来就采没了。


田酒实在没想到,嘉菉一个外地人,居然有本事在山上找到紫珠。


“这算什么,随便找找就找到了,”嘉菉抬着下巴,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故作不在意,“瞧你眼睛都快放光了,没见识,这紫珠给你好了。”


他把一捧紫珠塞到田酒怀里,田酒仔细检查了遍,高兴道:“没扯坏多少地方,应该能卖点钱。”


嘉菉闻言眼睛一瞪,立马又把紫珠夺了回来,恼火道:“卖什么钱,你掉钱眼里了?”


田酒怀里一空,不太明白他在气什么。


她想了想,解释道:“这紫葡萄虽然叫葡萄,但不能吃,又酸又涩。它是味药材,可以买给药堂。”


谁知道她一解释,嘉菉眼睛瞪得更大了,脸气得通红:“我当然知道这是药材,谁要你教,你瞧不起谁呢!”


田酒:“没瞧不起你,你不想卖就不卖了,紫珠是你找到的,你留着玩吧。”


“谁要玩,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嘉菉抱着紫珠,气咻咻地转过身去。


田酒茫然,但肚子饿。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她端起碗筷,刚要吃一口冒尖的豇豆,嘉菉又猛地转回身来,田酒目光被他的嘴唇吸引,惊讶道:“你嘴巴怎么绿了?”


嘉菉脸一红,随手擦擦嘴,凶巴巴地说:“要你管。”


他忽地一把拉过田酒的手,把手里烂糊的紫珠叶敷上她手指,盖住那截肉红伤口。


手指上一阵清凉,田酒愣住,抬目看他。


紫珠叶能止血,敷在伤口上,伤口不会再化脓,更快结痂。


原来他不是为玩耍,也不是为卖钱,而是专门为她找的草药。


嘉菉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午后阳光炽热,他在山里跑了一圈,一张还带着少年气的硬朗面庞烤得发红,嘴唇紧抿着。


注意到田酒的目光,他傲气道:“看什么看!”


田酒认真道:“谢谢你。”


嘉菉动作一顿,火烧屁股似的,快速撕下一截里衣摆,缠好草药打了结,立即抽回手。


“不用谢,你的手是因我伤的,你不管我得管,”嘉菉说着,别扭着添了句,“又不是在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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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田酒笑了,弯眉杏眼月牙似的,“知道啦。”


嘉菉那点别扭在她甜丝丝的笑眼里,似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没忍住,也翘了翘嘴角。


“好了,”既明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视,“再不吃饭就冷了,肚子不饿了?”


话音刚落,两道咕噜噜的声音瞬间响起。


“饿死了!”嘉菉揉揉肚子,抱起饭碗就埋进去,“你来得也太慢了!”


田酒也端上碗,还好伤的是左手,被他包得手指粗粗也不影响拿筷子。


她吃了一口豇豆,眼睛瞬间一亮,又连吃了几口,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像既明。


她腮帮子鼓着,没说话,但亮晶晶的眼神意思很明显——好好吃!


豇豆软硬适中,柔糯但并没有变成糊糊,色泽油亮,吸饱了汁水趴在饭上,咸香可口。


田酒第一次知道,原来盐除了咸之外,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味道。


“嚎赤!”


她口齿不清地比大拇指。


既明眉峰微挑,莞尔一笑:“献丑了。”


“什么献丑,哥你太厉害了,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嘉菉猛扒饭,边扒边抽空赞他。


两人吃得狼吞虎咽,一是饭菜美味,二是真饿狠了。


既明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即便坐在茶树下,也像是端坐筵席之上,优雅依旧。


只是等下午开始摘茶叶,一个个就都蔫了,在日头下重复地摘摘摘,摘个不停。


或许是因为嘉菉给田酒左手包扎过,妨碍了她的速度。下午嘉菉居然比田酒摘得还快,率先解决了一行茶树。


既明一如既往地慢,田酒倒也没苛责他。他后脑勺上还顶着个巴掌印,后颈晒得通红,看起来真不是这块料。


最重要的是他做饭好吃,田酒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在自己家里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仅这一条,田酒可以包容他。


太阳西斜,山上干活的人陆续开始下山,不少人路过田酒的地,都跟她打招呼,好奇地盯着既明嘉菉看。


虽说他们衣裳刮破,脸晒得发红,可身形高大修长,脸蛋一个赛一个地俊俏,实在是村里的稀罕物。


别说嘉菉,既明都被看得皱眉,转过身背对着山路。


田酒本来还想趁着凉快,多摘一行茶树,但看他俩都不自在,还是招呼他们走了。


顶着一路上归家村民的各色目光,终于回了家。三人瘫在椅子上,就连大黄都趴在檐下不动了,直吐舌头。


最先起来的是嘉菉,他活动了下肩膀,去水井旁摇了桶水上来,脱了上衣简单冲了冲,被冰得龇牙咧嘴,但实在爽快。


冲过之后,上衣随意搭在肩上,他又摇了桶水提过来,往两人面前一放。


“洗把脸。”


田酒本来仰头靠在椅背上,一垂眼就瞧见嘉菉赤着的上半身,宽阔肩膀,劲窄腰身,湿淋淋的水珠滑过蜜色胸膛,濡湿紧绷的裤腰。


她眼睛一圆,眨了眨,目不转睛。


嘉菉正用上衣擦着身体,眼尾扫到田酒直勾勾的眼神,眉梢一竖:“看什么看。”


他转过身去擦,后背微微弓着,肌肉随着动作流畅起伏,年轻而富有力量感,像只优美矫健的豹子。


田酒正看着,忽然面上一凉。


既明撩了把井水,水珠甩她一脸。


他语气莫名:“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