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只身赴会

沈清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样,瞬间瘫软在地,双手死死地抱住那截冰冷僵硬的断臂。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心口翻涌而上的腥甜,汹涌而出!


“爹...爹啊——!!”


就在她崩溃的哭喊声中,包裹内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飘然落下,恰好落在她手边,


纸条被断臂残留的鲜血浸透了大半,边缘因血迹干涸变的有些黏腻。


沈清霜颤抖着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两行用浓墨写就的字迹“


‘牢狱之中每日死人无数,不知沈相还能挨过几日功夫?’


‘辰时三刻,禾风亭中,为夫在此相候。’


短短几个字,已是在无声地在向沈清霜宣示着威逼。


只是片刻功夫,她紧握的拳头中,便有鲜血滴落在地。


去!她必须去。


......


禾风亭中,沈清霜独自一人站在其中,她裹着一件不起眼的素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


身侧的石桌上静静摆着个素布包裹的匣子。


她只身赴会,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不能也不愿再将任何人拖入这纷乱的纠葛之中。


“夫人,果真是一如既往,守时得很。”陆靖琪的声音仿佛鬼魅一般,从身后传来,惊得沈清霜猛地回头。


他身型颀长,身着暗色衣袍,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手中折扇半开,正轻晃着,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闲适。


沈清霜攥紧手中的纸条,拇指内侧因过度用力泛白,


“陆靖琪,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清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


“夫人这话,问得可有些糊涂。”他唇角的笑意加深,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你我之间,夫人心里最清楚。”


他抬手,将折扇一收,扇尖直指石桌上的包裹,“这断臂,夫人总不至于不认得罢?”


沈清霜喉间一哽,晨风将包裹吹起一个角落。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陆靖琪故意将父亲的左臂折断,左手的墨玉扳指,是沈家家主的标识。


“你...畜生!你竟下得去手!”她眼眸赤红,仿若要喷出火来,浑身上下透着股凛然怒意,胸口悲愤与痛苦交织。


陆靖琪却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忽然开始朗声大笑,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这才几日不见,夫人的脾气是越发大了。”


好半晌,他才敛住笑意,目光落在木匣上,眼底掠过一丝病态的满足。


他伸出手,如同抚/摸情人肌肤一般,在那木匣表面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匣盖边缘。


“咔哒。”


一声轻响,他掀开了匣盖。


沈万亭那截白骨森然的左臂,静静地躺在铺着黑色绒布的匣子里。墨玉扳指套在拇指上,隐隐泛着光泽。


陆靖琪俯下身,凑近了仔细端详,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断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某种绝世珍馐的香气,脸上露出一种极其陶醉的表情。


“啧啧啧...”他摇着头,发出遗憾的叹息,“岳丈大人戎马半生,这手臂,倒是枯瘦了些,想必在诏狱里,没少吃苦头吧?”


他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脸色惨白的沈清霜,脸上的惋惜瞬间被狞笑取代。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木匣里的断臂,看向沈清霜,笑道:


“夫人怎么抖的这般厉害?怎么...这就怕了?”


他猛地将盖子‘啪’地一声合上,“怕就对了!”


陆靖琪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沈清霜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次送来的,是手。夫人猜猜,下次会是什么?”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沈清霜瞬间绷紧的身体,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是岳丈大人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亦或是他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


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恶意,“也可能会是,他那颗装满了所谓忠君爱国的心?”


陆靖琪突然神情一转,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夫人该明白,身中噬心蛊,又有沈家的血海深仇,若是不做些什么,哪能在京都这不安的世道里活下来呢。”


他缓缓靠近,目光如炬,“夫人若是不想这断臂成为我岳丈的尸体一部分,便随我来。”


说罢,陆靖琪转身扬长而去,并未回头。


沈清霜僵立在原地,心中波涛汹涌,只觉自己被这算计几乎要逼入绝境,满腔愤懑却无处发泄。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紧随其后。


陆靖琪引着沈清霜穿过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座看似平常的宅院前。


宅院外表毫不起眼,门扉半朽。


陆靖琪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径直跨入其中,沈清霜紧随其后,目中警惕未散。


庭院幽深,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光影。


陆靖琪将沈清霜引入一间陈设简陋的书房,室内只有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桌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罐不知放了多久的冷茶。


陆靖琪落座后,示意沈清霜也坐下,语气中透着丝冷然,“夫人坐吧,咱们夫妻俩也合该好好谈谈了。”


沈清霜犹豫片刻,终于在对面坐下,眼神始终警惕地盯着陆靖琪,双手交叠在膝头,仿佛这样便能护住自己一般。


陆靖琪端起桌上冷茶,轻抿一口,苦涩之色稍纵即逝,随后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夫人,今日请你来,只为一件事。”


他目光如剑,直指沈清霜眼眸深处,“沈家最近案情波动,想必夫人早已知悉。而你,身中噬心蛊,这世间,除了我陆某人,再无人能解。”


他说得笃定,满是自信。


沈清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应道:“那又如何?”


陆靖琪微微一笑,眼中精芒毕现,“夫人何必如此冷漠?我们夫妻,理当同舟共济。”


他起身,绕过石桌,踱至沈清霜身畔,沈清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陆靖琪一把抓住手腕。


“夫人莫怕。”


陆靖琪俯身,吐息喷在沈清霜耳畔,“你只需按我说的做,这岳丈的性命,我又何尝不是记挂心中呢。但倘若不配合...那我们可就要好好在岳丈大人身上选个位置才好了。”


“够了!!”


沈清霜终于从齿缝中挤出一声低吼,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陆靖琪。


陆靖琪满意地笑了,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素白宣纸,摆在桌上。


“夫人,请吧。”


他笑容温煦,“为夫已经将笔墨备好,就写...罪妇沈清霜,勾结漠北外敌,构陷朝中忠良,意图颠覆大冀江山......嗯,这认罪书,夫人应该很熟悉了?至于细节,就靠夫人提笔润色了。”


沈清霜手心沁出冷汗,手腕似有千斤重。她缓缓提笔,笔锋轻颤,却始终难以落下。泪水也丝毫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宣纸上。


“罪...罪妇沈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