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海妖杀人案(3)

“何时发生之事?实不相瞒,我这船乃是买来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船上根本无修士,此妖又短短时间见血,夜间不见动静,可见残暴凶狠,如何制服?”


船上无修士?夜里无动静?


温扶冬沉默。


她本以为将才二人乃曹老板手下,如今可见,不然。


曹老板本想追问,却听她道:“许是我看错了,我见甲板上无人,便以为是你们抓走了。”


曹老板捋了捋胡茬,眉色紧皱,但见她泰然自若,微叹。


“也许是那妖怪将尸体吞食,跳入水中逃跑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


等等。温扶冬脚步微顿。


曹老板此话之意,便是并未发现女子尸体。


那今晚带走女人尸体又是谁?


她回头望去,夜晚甲板凄清无人,黔岸腥风呼啸,如有魅魔之语回荡,恍惚间,鬼树妖魅呼吸齐屏,似瞧不出何破绽。


啪嗒一声,那围栏之处,铁质横杆竟凭空断裂,发出突兀之响。


鱼儿扑腾着,相继跃至船面,又挣扎失去生息,宛若心跳擂鼓之音,迎面河风却裹挟死鱼气息覆鼻,残留血腥未去。


江面一望无际,黑暗中,又似乎有什么翻涌着,挣破欲出。


温扶冬始终疏离,曹老板也无攀谈之心,与其客套后拱手离去。


门口木椅搭有袖衫,尚残存未来得及扔掉果皮,凝着黑暗,也渐忆起今日可疑之处。


海妖居于深海,由深海鱼类幻化而成,为何偏偏今夜,会出现江河之中?


尽管妖物被她扔至甲板,尸体亦躺于一旁,彼时夜深人静,正是枕眠好梦时,万家无一灯火,面向甲板且能清楚晓得发生何事的,应是唯她一人。


而修士与海妖缠斗之景响彻云霄,夜里头却无一人醒来,偏在二人离去后,发现如此之快?


想到这,她的脸色低沉了些。


几乎就在二者前脚方走,外头便有人喊着死人,随之紧跟后踵而至,如今瞧来,闹得大费周章一番,却似乎……太过刻意了些。


且如曹老板所言,船上并无修士,那今夜二者又是谁?


为何那二人看见她时,会不由产生惊讶之色?


他们既制服妖物,又为何见海妖走向温扶冬时,毫无动容?


冷静平常得,就好像……故意等着这一切。


更令她注意的,乃她上船时所用薛翎名字。


是了,那二人见她第一眼,便直问她是否为温小姐。


当时夜幕深沉,尽管她察觉不对矢口否认,也不难看出当时二人眸色失望。


他们为何会认识自己?


水浪寂静无声,陷入漫长死寂。温扶冬想起那块舍利,目光藏于深夜难辨。


如今回想起这些细节,越发觉得今日之事不简单。


她想起什么,望向屏风之后。


依稀记得,走之前,那儿是没有水的。


这般想着,扶冬大步流星,将屏风轰然踹倒,木质角下浑浊一片,不觉淌出大滩流水,后方却已人去楼空。


浮绘墙上,木格墙壁被人以暴力破洞,里间浴桶盛满污水,血已溢出,沿地砖缝隙,淌至脚下。


有人在她浴桶里清洗了自己。


温扶冬后知后觉闻见血腥味,笑容僵在脸上。


这人,嚣张得很。


房间遭此破坏,她了无睡意,很快见曹老板提着袍子马不停蹄赶来。


他发窝凌乱,清咳两声,不禁叹道:“逃走了,把我的船毁了,这一堵唐风古屏墙可是价值五千八百两。”


温扶冬盯着墙壁破开豁口,若有所思。


他面容苍老,捏了捏鼻梁,又道:“今日真是奇了怪了,我那封死的旧房也遭人撬了开,瞧来不仅闹了妖怪,还入了窃贼。唉,也怪我急着,下水前应去庙里祈个福的,这倒霉运气啊。”


说到这,温扶冬想起什么,走到门前一扭把手。


夜深人静,她晚间有锁门习惯,几番确认后才脱衣入榻。


可她自窗口翻出,再回来时,却径直推了门走入。


事发突然,当时并未注意,便也是说,那时的门,没有上锁。


她回屋时经浴桶旁洗手,彼方无人,蹲守她之人是在后头才进入。


那么她的门,又是谁解锁的呢?


温扶冬自顾捞过桌上酒壶,一口饮尽。烧刀子又烈又涩,划过喉咙,又生得烈火燥热,浇人神智不清。


海妖被她揍的不轻,让它返回,绝无胆量。


大胆包天敢于她房间,还用她浴桶洗澡的,只会是身后人物。


廊间人满为患,她出门不过小会,且不提这人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她房间,但如若想杀人灭口,只要守于房内,待温扶冬回屋之时,不正是动手之机?


也便是说,那人不惜大费周章来到她屋中,却不为杀她。


那是为了什么?总非当真为用她浴桶洗一趟澡。


手里还拿着她的眼睛,五年前便消失的东西,甚而故意让其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赤条条的耀武扬威吗?温扶冬觉得有意思的很。


见她反应冷静,不似官家小姐作态,又忽而面色怪异,曹老板略觉奇怪,只道她是被吓破了胆,安慰道:“小姐莫怕,此事是我疏忽,让您受惊了。达岸后,您付的船费曹某会退回一半。”


温扶冬欣然接受,处理完毕关门送客。


她嘴上答应,心底却是不打算相信对方。


她连这位曹老板是人是鬼尚且不知,谈何信任。


温扶冬拎起桌上酒葫,走至窗边。


火刃般烧刀子灌在喉头,她躺在昏莫房间,黎明将至,黑暗如旧,透不进一丝光线。


她瞧的仔细,曹老板反应来看,的确不知内情。


既如此,抓走海妖的又是谁?带走尸体的人又是谁,会和海妖是一伙吗?


她很快便否认这个想法。


带走海妖之人晓得她身份,海妖却不知,唤她薛姑娘,便是从已知信息来瞧,二者显然相驳。


温扶冬摁住太阳穴,不敌浓郁酒意,昏睡而去。





翌日,山际啾鸣起伏,回荡云霄。


万物苏醒,彼时黑暗散去,枝头芽儿探出脑袋,江上浓雾淡薄几分,渐露青绿水色。


彼岸啼鸣响彻长林,温扶冬猛然惊醒,擦去额角汗珠,惊觉昨夜噩梦扰人。


她起身穿鞋,忽闻门外下人敲响:“小姐,屏开宫主叫您过去。”


“好,我知道了。”


屏开氏离的甚远,她几番问路寻去二楼,见南芪端坐桌前,貌色生香。女子背挺笔直,手中捻茶,薄背细腰,曼妙优雅,好不真实。


“你来了。”南芪轻抿茶杯。


温扶冬立于门口,握着门把手一松,点头。


“大厅设有戏子唱台,受曹老板之邀,你陪同我赴约。”语罢,撩袖往门外走,头也未回。


提及这位曹老板,她不由想起那对浓密八字胡,南芪语气肯定,比起询问,更胜知会,容不得拒绝。


“去是要去,可是……”温扶冬往船舱走去,默默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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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她为何也来了?”


身后薛翎本人探出头,一听自家小姐这般说自己,便不满了:“小姐您现在知道嫌我烦了,我若不是关心您至于大费周章跑这艘破船上来吗,小姐您还不乐意,要我说啊还是大人以前说得对......”她话未说完,温扶冬自动屏蔽音源。


“她是你的贴身丫鬟,自然不能离太远。”南芪不轻不重道。


薛翎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小姐您就是想一个人玩,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看管您的!”


温扶冬自是不会听,拨了拨右耳羽坠。


这白羽耳坠自她醒时便戴着,听薛翎说,耳坠与她贴身相伴好些年,从未取下,以至忘了出处。


她也曾觉这尾羽耳坠过于麻烦,好些时候不大方便,试着将其取下,却发现如何无法摘掉,似乎冥冥有一股力量将其与自己相连,无比契合,又无比强悍,无法分离。


温扶冬起先觉着奇怪,不过察觉这股力量无恶意后,也不再理会。


“到了。”


场内喧哗声翻涌,温扶冬走入会场,嘈杂人声如耳边飞蚊,歌舞升平,香炉紫烟,充斥偌大会厅。


大门翡色晶石色光斑斓,中央支撑四条巨大金色梁柱,皆刻一只神目炯炯、栩栩如生沧海巨龙,翱翔深海,口吐烈焰,一眼望去,分外壮观。


头顶展露琉璃瓦顶,白日之下折射恰似流萤彩斓。


灯色如釉,屋内弥漫暗烛雀跃,各色餐盘琳琅满目,温扶冬打量周遭,心道这曹老板好生大手笔。


觥筹交错,南芪停下一步,她掩面遮纱,看不清面容,确定温扶冬跟上后,才不急不缓走入人群。


只有温扶冬想到,这儿大概率聚着船怪物,便如何提不起兴趣了。


屋内香气弥漫,携随风琴,低沉管弦将整个场内拖入一种顿感。人潮自两侧退开,舞姬徐徐而舞,纤手薄纱,紫巾掩面。


紫蝶腰若流执,南芪停下脚步,看向身后温扶冬,无奈伸出手:“此地人多,莫要跟丢了。”


温扶冬握住对方,道:“抓住你了。”


人群潮流汹涌,霎是吵闹,南芪却清晰听见了。


脚步来回,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人流似海,她们漂浮于海中央,身旁影子渐渐模糊,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二人。


她可从来,没被人抓住过呢。


温扶冬道:“走吧。”


她瞥向温扶冬,迅速恢复常色,不觉间露出了个笑。


温扶冬很少看见她笑。她似乎心情很好,意外说了句:“南叔从东南方给我寄了珍贵的白鼠果,配作乌仁饼正好,待会你去我房间里拿些。”


大厅靠墙处设有舞台,温扶冬往上一瞧,望见熟悉面孔。


“各位宾客,请先安静!”曹老板高立台上,大手一挥,笑呵呵道,“此行曹某特地花高价请了春风阁的戏子来为我们抚琴一曲,还请各位拭目以待!”


台下爆发轰鸣掌声,穿过缭绕烟雾,温扶冬目光投射台上,只听一道悠扬婉转曲调流出红纱,似百灵鸟般灵动,直勾人心。


风起帘动,摇曳红波生姿,一道单薄娇弱身影掩于纱后,只见轮廓,却令人不禁为这般惆怅缱绻歌声动心,迫切想要一睹其庐山真容。


轻似浮云,盈似柳枝,万种风情,宛若展翅欲飞之蝶。


恰在此时,歌声戛然一止。


“唱啊!怎么不唱了?”台下抱怨声起。


温扶冬抬头望去,台上那人声似幽鬼,吹开红帘缦帐,凄凄沥沥飘来:“三小姐,您终于愿意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