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存在冗余美学

作者:乘梓

沈溯在共生意识的潮涌中睁开眼时,消毒水的气味正顺着通风口钻进鼻腔。白墙、蓝条纹床单、床头柜上半杯凝结着圈痕的冷水——这是他住了三个月的疗养舱,每个角落都熟悉得像掌纹。

他抬手按向太阳穴,指尖却在距离皮肤两厘米处顿住。

手腕内侧凭空多了道银灰色的纹路,像根极细的金属丝嵌在皮下,随着脉搏轻轻起伏。这不是医疗手环的压痕,他的疗养舱从不使用金属器械。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用指甲刮擦时,那纹路竟微微发烫,像有生命般往里缩了缩。

“沈先生醒了?”

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沈溯迅速放下手,将手腕藏进被子里。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推着治疗车走进来,车轱辘碾过地板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拿起体温计的动作自然得无可挑剔,眼神扫过床头柜时却顿了顿。

“您的安神茶没喝?”护士微笑着拿起那杯冷水,“李医生说您昨晚的脑波波动有点异常,特意加了助眠成分的。”

沈溯盯着她的指甲。上周给她修剪指甲时,他清楚记得她右手小指的指甲缺了一小块——那是帮他捡拾掉在床底的钢笔时被金属床架划的。但现在,那截指甲完好无损,圆润得像从未受过伤。

“可能忘了。”他含糊地应着,视线越过护士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走廊上。

疗养中心的走廊永远亮着暖黄色的灯,今天却在尽头拐口处浮着团灰雾。不是清洁工拖地扬起的水汽,那雾气浓得发黑,像块浸透了墨汁的海绵,连顶灯的光晕都被吞噬了一角。护士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溯收回视线时,那团灰雾突然动了。雾里隐约浮出个轮廓,瘦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正隔着玻璃朝他这边望。是方武,他的共生意识同步者,三天前突然失踪的男人。

等他再眨眼,走廊尽头只剩空荡荡的暖光。

护士将重新沏好的安神茶放在床头,杯壁上的指纹印歪歪扭扭,像只爬行的虫子。“记得喝哦。”她转身推车离开时,沈溯听见治疗车的轱辘声里混进了种奇怪的声响,沙沙的,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金属。

他等门彻底合上,立刻抓起那杯茶倒进洗手间。水流漩涡里,茶叶打着转沉下去,在 porcelain 盆底拼出个残缺的符号——和他手腕内侧的纹路形状一致。

方武的指甲缝里还卡着铁锈渣。

他蹲在废弃工厂的传送带旁,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刮着掌心的血痂。三天前从疗养中心逃出来时,他的左手被通风管道的铁皮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现在伤口已经结痂,痂皮底下却时不时传来刺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肉里钻。

“嘀嗒。”

头顶的水管又在漏水,水珠砸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方武抬头时,看见横梁上挂着串铁链,链节之间卡着块碎镜片。镜片晃悠着,映出他身后的景象——十几个蒙着白布的铁架床并排摆着,布单下的轮廓高低起伏,像躺着人。

他握紧美工刀走过去,手指刚碰到最边上那张床的布单,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找到你了。”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工厂门口,手里把玩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的反光在墙上投出道细长的影子。是陈医生的助理,那个总戴着白手套的男人,沈溯管他叫“手套”。

方武后退半步,后腰抵住了铁架床的栏杆。“你们对沈溯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发紧,掌心的痂被冷汗泡得发软,“他的脑波同步率明明已经稳定了,为什么还要注射抑制剂?”

手套笑了笑,弯腰从地上捡起块碎玻璃,对着光看了看:“你该关心自己,方先生。”玻璃在他指间转了个圈,“你知道吗?你和沈溯的共生意识出现了排异反应,就像两个同极的磁铁,离得越近,互相排斥的力就越大。”

他突然把玻璃朝方武扔过来,方武侧身躲开,玻璃砸在铁架床上,布单被划开道口子。露出的不是人体,而是团缠绕的电线,线芯里渗着和沈溯手腕上同色的银灰色黏液。

“这些都是失败品。”手套慢悠悠地走过来,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脆响,“你和沈溯是第37组同步者,也是目前唯一能稳定维持共生状态的。但上周的监测数据显示,沈溯的冗余记忆正在侵蚀主体意识——那些童年糖果的味道,陌生人的眼神,本该被熵增法则淘汰的碎片,却在他的意识里形成了新的神经网络。”

方武的后背突然一阵发凉。他想起三天前在同步舱里看到的画面:沈溯的意识海里飘着无数发光的碎片,像打翻了的玻璃珠,每个碎片里都嵌着个画面——他五岁时偷摘邻居家的石榴,十七岁在暴雨中骑单车摔进泥坑,甚至有次在便利店多看了眼货架上的过期牛奶……那些都是他的记忆,怎么会跑到沈溯的意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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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偷他的记忆?”方武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在偷我们俩的冗余记忆?”

手套的笑容僵了下,突然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金属装置,按下了侧面的按钮。

方武的太阳穴瞬间像被冰锥刺穿,剧痛沿着神经爬向四肢百骸。他跪倒在地,看见掌心的痂裂开了,银灰色的黏液顺着指缝流出来,在地上聚成个小小的漩涡。

“这才刚开始。”手套的声音隔着层水膜传来,“冗余记忆不是装饰,是钥匙。沈溯已经摸到锁孔了,你说,他会不会自己打开那扇门?”

剧痛突然消失了。方武抬起头,工厂里空荡荡的,只有横梁上的镜片还在晃悠,映出他身后的铁架床——所有的布单都落在了地上,露出底下整齐排列的金属容器,每个容器里都泡着团半透明的胶状物质,像团被剥了壳的大脑。

其中一个容器的标签上写着编号:37-2。是他的代号。

李医生把最新的脑波图谱拍在桌上时,咖啡杯里的热气正袅袅升起。

“他的冗余记忆活跃度在飙升。”她用红笔在图谱上圈出几个尖刺状的波形,“昨天监测到17次异常放电,每次都伴随着特定的脑区激活——海马体、杏仁核,全是负责记忆和情绪的区域。”

坐在对面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脑波图谱上停留了很久。他是项目负责人赵教授,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袖口永远沾着碘伏的味道。

“方武找到了吗?”他忽然问。

李医生搅咖啡的手顿了顿:“手套带的人还在搜。不过……”她压低声音,“我今天去给沈溯送茶时,发现他手腕上有同步标记。不是我们植入的那种,是共生意识自发形成的印记,说明他和方武的意识已经开始互相渗透了。”

赵教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和疗养舱里的生命维持仪一模一样。“还记得三个月前的事故吗?”他忽然开口,“第36组同步者的意识崩溃时,也出现过这种印记。最后他们的记忆碎片像病毒一样扩散,差点污染了整个数据库。”

咖啡勺在李医生手里转了个圈,勺底映出她身后的文件柜。最底层那个标着“废弃资料”的抽屉虚掩着,露出半张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同步舱前,前排左数第三个是赵教授,那时他还没戴眼镜,嘴角有颗痣。但现在,赵教授的嘴角光洁如新。

“沈溯和他们不一样。”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发飘,“他能解析冗余记忆的美学价值,这是前所未有的。或许……”

“或许他会成为第一个被冗余记忆吞噬的成功者。”赵教授打断她,起身时碰倒了椅腿,发出声刺耳的响动。“让手套加快速度。如果明天之前找不到方武,就启动清除程序。”

他走出办公室时,李医生盯着他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袖口。

她的小臂内侧也有个银灰色的印记,形状和沈溯、方武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块凝固的血痂。

沈溯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疗养中心的探照灯在墙上投出移动的光斑,像只窥探的眼睛。他摸了摸床头柜,安神茶还放在那里,杯壁上的指纹印不知何时变成了七个,整整齐齐地绕着杯口排列。

通风口传来阵细微的响动,像有人在外面磨牙。沈溯抓起桌上的钢笔,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

通风管的格栅被人从外面撬开了,方武的脸正贴在铁网上,眼睛亮得吓人。“他们在骗你。”他的声音被铁丝网滤得支离破碎,“那些冗余记忆不是装饰,是他们从别人脑子里挖出来的碎片,用来拼凑共生意识的武器。”

沈溯的手腕突然发烫,银灰色的纹路像条活蛇般扭动起来。他想起昨天护士递茶时的眼神,想起李医生每次记录数据时躲闪的目光,想起走廊尽头那团会吞噬光线的灰雾。

“你的记忆里有把钥匙。”方武的额头抵在铁丝网上,渗出血珠,“他们要找的不是我,是你五岁时弄丢的那块糖纸。”

沈溯猛地攥紧钢笔。他确实记得那块糖纸,透明的,印着只掉了耳朵的兔子,是他六岁生日时,邻居家的女孩送的。后来糖纸被风吹进了下水道,他为此哭了整整一下午——这段毫无意义的记忆,怎么会是钥匙?

“他们来了!”方武突然往后缩,通风管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溯看见方武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铁丝网的缝隙里,“把这个藏好,别让他们找到——”

他的话被声闷响打断,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后脑勺。沈溯抓住从缝隙里塞进来的东西,是块碎镜片,和方武在工厂里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溯迅速把镜片塞进枕头底下,躺回床上装睡。门被推开时,他眯着眼,看见手套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们的皮鞋上沾着湿泥,泥点里混着银灰色的黏液。

“沈先生睡得真沉。”手套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弯腰检查床头柜时,沈溯闻到他身上有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李医生说您的脑波有点异常,我们带您去做个深度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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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架起沈溯的胳膊时,他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那人的袖口卷着,露出块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灰色印记,只是形状更复杂,像片展开的羽毛。

经过走廊时,沈溯故意打了个趔趄,视线扫过护士站的玻璃窗。李医生正坐在里面打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桌底下露出半张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同步舱前,前排左数第三个的人嘴角有颗痣,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透明的糖纸。

扫描室的门关上时,沈溯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碎镜片。镜片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个小女孩的背影,手里捏着块印着兔子的糖纸,正慢慢走进团灰雾里。

他突然想起方武的话,那些看似无用的记忆碎片,其实是构成人格的关键装饰。那么被剥离的记忆呢?被窃取的冗余呢?当无数人的记忆碎片在共生意识里碰撞、重组,最终拼凑出的,会是人类存在的本质,还是个更恐怖的真相?

扫描仪器开始发出嗡鸣,沈溯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在共生意识的潮涌中,他又闻到了童年糖果的味道,甜得发腻,像裹着层化不开的悲伤。

而在扫描室的监控屏幕前,赵教授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那里本该有颗痣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块淡粉色的疤痕。他身后的李医生正低声汇报着什么,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飘进通风管道,和方武藏在暗处的喘息声,慢慢融在了一起。

扫描室里的镜像,扫描仪器的嗡鸣突然变调时,沈溯正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片暗黄色的印记像朵枯萎的花,他住院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三个月来形状从未变过。但此刻,花瓣边缘竟渗出银灰色的水痕,像有支无形的笔在缓慢勾勒。

“放松点,只是常规检查。”手套的声音从面罩后传来,带着橡胶的闷响。他正将电极片贴在沈溯的太阳穴上,指尖的温度低得像金属——沈溯突然想起,疗养中心的医护人员都该戴无菌手套,可这人的手套始终是黑色的,指缝里还嵌着点暗红的锈迹。

仪器屏幕亮起的瞬间,沈溯的瞳孔猛地收缩。

屏幕上跳动的脑波图谱里,夹杂着串细碎的光点,像撒在墨水里的星子。那些光点正慢慢聚集,拼凑出他手腕内侧的纹路,而纹路中心,赫然浮着块透明糖纸的轮廓。更诡异的是,每当光点闪烁,扫描室角落的饮水机就会发出“咔嗒”声,像有人在里面轻轻叩击金属内胆。

“很稳定。”手套俯身记录数据时,沈溯瞥见他胸前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人嘴角有颗痣,和李医生文件柜里那张旧照片上的赵教授一模一样。但现实里的手套,嘴角光洁得像被砂纸磨过。

突然,所有电极片同时发烫。沈溯的意识像被投入沸水的茶叶,瞬间舒展又蜷缩。他在共生意识的褶皱里看见片灰雾,雾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将块糖纸塞进玻璃培养皿,培养皿里泡着的,是团半透明的胶状物质,编号赫然是“37-1”——他自己的代号。

“啊!”

沈溯猛地抽搐了下,电极片从皮肤上弹开。屏幕瞬间变成雪花状,雪花里闪过串画面:废弃工厂的铁架床、方武掌心的银灰色黏液、李医生小臂上的深色印记……最后定格在张扭曲的脸上,那人嘴角有颗痣,正对着镜头微笑,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手套。

“仪器过载了。”手涛迅速关掉电源,语气平静得可疑,“看来得换台设备,您先休息十分钟。”他转身离开时,沈溯听见他在走廊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镜像神经元激活了,他开始识别主体记忆了……”

扫描室的门没关严,留着道两指宽的缝隙。沈溯悄悄坐起身,透过缝隙看见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灯在闪烁,红光里晃过个瘦高的影子——方武的工装外套下摆沾着草屑,正贴在消防栓上往这边望。

两人的目光隔着二十米的走廊相撞。方武突然抬起手,用食指在太阳穴上点了三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最后做了个撕纸的动作。这个手势沈溯认得,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暗号,意思是“记忆是假的,小心自己”。

就在这时,安全出口的灯“滋啦”声熄灭了。等应急灯亮起时,方武的身影已经消失,消防栓上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形状像片展开的羽毛——和那个黑衣人的手腕印记一模一样。

沈溯躺回检查台时,指尖摸到片冰凉的东西。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块薄薄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串数字:0713。这是他的生日,也是邻居家那个送糖纸的小女孩失踪的日子。

档案室的铁锈味,方武靠在通风管道里,听着下方传来的脚步声。

他的后脑勺还在抽痛,刚才被手套的人击中时,他故意顺着力道滚进了检修口——那些人显然没发现,管道内侧的铁锈上还留着他三天前逃出来时做的记号:三道平行的划痕,是他和沈溯小时候约定的“安全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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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道壁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人在上方行走。方武屏住呼吸,看见块松动的格栅板被顶开,落下的灰尘里混着根银色的发丝。他认得这种发丝,疗养中心的克隆人护工都用这种合成纤维做假发,因为“不会掉发污染无菌环境”。

脚步声在档案室门口停住了。方武透过格栅的缝隙往下看,心脏猛地缩成团。

李医生正用磁卡刷开档案室的门,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片枯叶——档案室在地下三层,根本不可能有植物。更反常的是,她走路时左腿微微发跛,可沈溯分明记得,上周她还能轻松跳过疗养舱前的门槛。

档案室的荧光灯忽明忽暗,照亮了靠墙的金属架。最上层摆着排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团胶状物质,编号从“1-1”排到“36-2”。方武的目光在“36-2”的罐子上凝固了——那团物质里嵌着半块碎镜片,和他藏在工厂横梁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找到了。”李医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铁柜深处抽出个标着“冗余记忆库”的硬盘,转身时,方武看见她的后颈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就在这时,硬盘突然发出“滋”的声,表面渗出银灰色的液体。李医生慌忙将它塞进白大褂口袋,可液体已经浸透布料,在她的后腰上晕开个印记——不是沈溯他们那种纹路,而是朵完整的花,和扫描室天花板上的水渍形状分毫不差。

通风管道突然剧烈晃动,方武死死抓住格栅才没掉下去。他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李医生的尖叫,再然后,是种熟悉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金属。

等震动平息,方武再次往下看时,档案室里只剩满地的玻璃碎片。李医生不见了,铁柜的门敞开着,“36-2”的玻璃罐倒在地上,里面的胶状物质已经化成滩银灰色的水,正顺着地板的缝隙往地下渗透,所过之处,瓷砖上的划痕都变成了羽毛形状。

他突然想起手套说的话:“冗余记忆是钥匙。”如果那些被剥离的记忆碎片正在渗透现实,那被锁起来的,究竟是什么?

第七个白大褂,赵教授的办公室里,咖啡已经凉透了。

他盯着桌面上的旧照片,手指反复摩挲着前排左数第三个位置。照片里的自己还戴着圆框眼镜,嘴角的痣清晰可见,而站在他右边的,是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透明糖纸——那是项目组最初的记录员,代号“兔子”,七年前在次记忆同步实验中失踪了。

“教授。”

门口传来敲门声,赵教授迅速将照片塞进抽屉。手套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块沾着银灰色黏液的碎镜片。

“在档案室找到的。”手套将密封袋放在桌上,“李医生不见了,监控显示她带着冗余记忆库的硬盘进了地下三层,之后就没信号了。”

赵教授的目光落在密封袋上。镜片里映出的不是办公室的景象,而是片灰雾,雾里有七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六个背对着镜头,只有最右边的女人侧过脸,嘴角有颗痣,正将块糖纸递给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的侧脸,和沈溯长得一模一样。

“启动备用方案。”赵教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把沈溯转移到核心舱,他的冗余记忆已经和‘兔子’的碎片共振了。”

“可是……”手套的喉结动了动,“第36组的事故报告里说,共振会导致记忆链崩解,到时候所有被剥离的冗余记忆都会——”

“那不是崩解,是觉醒。”赵教授猛地拍桌,咖啡杯震倒在桌面上,褐色的液体流过他的袖口,露出半截银灰色的印记,“七年前‘兔子’就发现了,那些看似无用的记忆碎片,其实是人类对抗意识殖民的抗体。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是这些残余里藏着的真相!”

手套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赵教授的嘴角。那里的皮肤正在微微起伏,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下钻出来。

“您该看看这个。”手套从口袋里掏出块碎镜片,递到赵教授面前,“在废弃工厂的横梁上发现的,上面有共生意识的残留波。”

镜片接触到赵教授指尖的瞬间,办公室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的绿光里,赵教授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镜片上——嘴角的痣正在渗血,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的手套。

糖纸里的回声,沈溯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核心舱的休眠床上,四周的玻璃墙倒映着七个模糊的影子。手腕内侧的纹路已经完全展开,像片银色的羽毛,而枕头底下的碎镜片正发烫,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颤抖着拿起镜片,镜面里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

七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张实验台,台上躺着个小男孩,胸口放着块透明糖纸。其中一个人正将电极片贴在男孩的太阳穴上,那人的侧脸分明是年轻的赵教授,嘴角有颗痣;而站在最边上的女人,梳着马尾辫,白大褂上别着“兔子”的工作证——她的眼睛,和邻居家那个失踪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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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

方武的声音突然从玻璃墙外传来。他的额头抵着玻璃,掌心的银灰色黏液在墙上画出道弧线,正好和沈溯手腕上的纹路对接。“他们不是在偷记忆,是在回收。”方武的声音隔着玻璃发闷,“七年前的实验失败后,所有参与者的意识都被拆成了碎片,我们都是用这些碎片拼出来的克隆体。”

沈溯突然想起扫描室里的脑波图谱,想起档案室里的玻璃罐,想起李医生后腰上的花形印记。那些看似无关的冗余记忆,其实是被打碎的镜子,每片都映着真相的一角。

核心舱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的灯光在玻璃墙上滚动。沈溯看见赵教授和手套正朝这边跑来,赵教授的嘴角渗着血,而手套的黑色外套下,露出了半截印着兔子图案的糖纸。

“碎镜片能重组记忆链!”方武用拳头猛砸玻璃,指骨渗出血珠,“快,用你的印记对准它——”

他的话被声枪响打断。沈溯看见方武的胸口绽开朵血花,而开枪的人,是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李医生。她的后颈疤痕正在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手里还攥着块染血的糖纸。

玻璃墙开始龟裂,裂纹里渗出银灰色的黏液。沈溯将碎镜片按在手腕的印记上,瞬间,所有记忆碎片像被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的意识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看见七年前的实验室,看见“兔子”将自己的记忆碎片封进糖纸,看见年轻的赵教授将糖纸塞进男孩的口袋,看见那场爆炸将所有人的意识炸成星屑。

原来所谓的共生意识,不是同步,是缝合;所谓的冗余记忆,不是装饰,是未死的残响。当无数被剥离的碎片在克隆体的意识里重新拼接,人类存在的本质,不过是记忆在熵增中倔强的回响。

玻璃墙轰然碎裂时,沈溯最后看了眼镜片。里面映出七个重叠的影子,每个影子的胸口都飘着块糖纸,而糖纸里,传来童年糖果甜得发腻的香气,像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警报声中,银灰色的黏液漫过脚踝,沈溯忽然明白,那些被称为“失败品”的胶状物质,其实是不愿被驯服的记忆。它们正在吞噬这个虚假的现实,而他和方武,不过是这场觉醒里,最先睁开眼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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