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妙姐想看许多风景的兔子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夜来闻鬼声

我对程老头有些佩服。

不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凭这些杂乱的信息,就能直接猜中我的一部分目的。

但也仅仅是一部分罢了。

恐吓许安生,不是最终目的,只是实现最终目的的手段。

这个最终目的,他猜不到。

明道还是有些怀疑,道:“装鬼吓人,就这么简单?仙尊手段通神,不说是这世上最强的术士,也至少是最强那一列的,用这种手段太掉价儿了吧。”

程老头道:“能达成目的的手段就是高明的手段。越是高端的争斗,所用的手段往往越简单直接。就好像玉真道长,登堂入室,笼络人心,难道靠的是神仙法术?归根结底,还不是花园子那套本事?”

明道不高兴地道:“花园子那套把戏只不过是敲门砖,师尊能够登堂入室,还是因为有真本事。那些人家见多识广,只靠障眼法,能蒙得了一时,蒙不了一世。”

程老头也不跟明道争辩,道:“仙姑说的是,我也不是说玉真道长没有真本事,只说这达成目的的手段没有高下之分,玉真道长的本事既然有一部分学自那位仙尊,由她的行事风便可以推出那位仙尊可能的做法。仙姑,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他要役使鬼魂入宅恐吓许安生,肯定要就近施术,以保证万无一施。到时候只要锁定他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布置人手围攻,取他性命!这事,我们会通报给惠真人,以惠真人跟地仙府的矛盾,他十有八九会亲自到场出手,要是再能引出小陆元君的话,那就更好了,那位仙尊必死无疑。”

明道说:“我听说这个小陆元君只有十几岁,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行,又能有多厉害?”

程老头有些诧异地道:“仙姑这些年都在京城,难道没听过小陆元君第一次随黄元君进京时的战绩吗?当年她才十二岁,连败京城高手,横行无敌,要不是黄元君压着,怕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明道摇头说:“师尊在的时候,我基本不怎么离开三仙观,没人跟我讲过小陆元君以前的事情。我知道小陆元君,还是前年她进京学习,闹出好大的风波,师尊跟师伯闲聊时提起这事,对高天观的大威风非常羡慕。如果她出手的话,真能杀得了仙尊?仙尊有不死之能……”

程老头大笑,打断明道,说:“仙姑,这世上没人能真的不死。黄元君这样的在世神仙都会死!靠着种种外道法术分身寄魂兵解脱生,那不是不死,也不是不能破解!高天观专门针对外道术士,没有他们破不了的外道术,也没有他们杀不死的外道术士!仙姑,还是那句话,你想活命,就得赌一把。”

明道咬了咬牙,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程老头道:“好,我们也不需要仙姑冒什么大风险,你只需要把这资料交到仙尊手上,其他的什么不要多问多说,以免引起他的怀疑。我们会在许家周围提前做好布置。哪天他夜里离开三仙观,你就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他向后一伸手,扈亚南赶忙拿了个精美的包装盒递上去。

程老头将盒子放到老板台上,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小巧手机。

程老头道:“诺基亚6110,去年年末刚上市的新品,专门为仙姑准备的。”

明道怔怔看着那手机,说:“这大晚上的店面都关了。这手机是早就买好了,只等着机会拿给我吧。你算准了我一定会答应。”

程老头微微一笑道:“我有九成把握,剩下一层是天命。除非老天不想让那位仙尊死。可现在看,老天没有要保他的意思。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全了,必定能取那位仙尊的性命!”

明道默默站起来,拿过手机,在手上掂了掂,道:“我这就回去交差。”

程老头却说:“仙姑最好在扈总这里歇一晚,等到明天下午再回去。要不然,那位仙尊怕是要起疑心了。这种高度保密的消息,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到,更别提才这么大一会儿功夫就弄到。”

明道恍然,又坐回到老板椅上,说:“好,今晚我就歇在这里。扈总不会嫌弃我占你地方吧。”

扈亚南赶忙赔笑道:“仙姑,说笑了,你愿意歇在这里,是我的荣幸。不过办公室哪能休息得好,我让人给你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吧。”

明道摇了摇头,说:“我就在你这里,到明天离开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她又看向四周,说:“你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吧。”

扈亚南道:“没有,我进的几个摄像头都安在下面的包厢里了。我自己的办公室怎么会安那玩意。”

明道疲倦地靠坐在老板椅上,缓缓闭上眼睛,道:“你们可以走了。”

程老头也不在乎她的无礼,依旧客客气气地道:“仙姑好好休息吧。”

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抱拳一礼,转身就走。

扈亚南赶忙小跑着跟上,出门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办公室门带上锁好,又叮嘱守门的两个手下看好门,不准任何人打扰到明道,然后一直把程老头从后门送出kvt。

街边有辆黑色的普桑,没有熄火。

看到程老头出现,司机赶忙下车开门。

程老头也不多说,径直上车安坐。

扈亚南恭恭敬敬地站在车旁,道:“台头慢走。”

程老头道:“回去守好明道,不要让她提前回去。还有,她已经怀疑你了,你自己注意一些,我给你的护身符一定随身带着,要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扈亚南道:“台头放心,这女人不过是个被玉真圈养起来的供那些衙内享受的玩物,没什么本事,要不是您吩咐,我早就把她给拿下来了。”

程老头皱眉,呵斥道:“跑海撑帆子,不能目中无人。三仙观那是什么地方?毒蛇窝里出来的,再怎么也有三分入骨毒,真要被咬上一口,是要丢命的。”

扈亚南凛然,道:“谢台头指点,我记得了。”

程老头神色稍缓,道:“你加入天罗这几年做得不错,等这次事了,我向织罗人提请传你门正经法术,抬你做营头。”

扈亚南大喜,道:“多谢台头抬举。”

程老头没再说话,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扈亚南一直保持着鞠躬弯腰的姿势,毕恭毕敬地目送着那辆普桑消失在夜色深处,方才站直身子,掸了掸衣襟,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嗤笑。

只是脸上神情,却依旧恭敬,与那带着三分嘲讽三分轻蔑的嗤笑完全不相容。

他旋即转身,仿佛没有发出过那声嗤笑般,板起面孔,返回自家场子,恍若无事般经营起生意来。

我转回到楼上的办公室。

明道不见了。

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是个纸人所做的替身。

维妙维肖,要是以肉体凡胎打眼看过去,与真人几无差异。

这可不是外道三十六术的法门。

我凑过去细观察。

纸人本体只有巴掌大小,里外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符咒的线条都带着浅淡的红色。

那是血迹。

这符咒是用明道自身鲜血所书画。

这法门,很有些意思。

我一直研究到午夜,眼见着时辰差不多,这才起身,穿窗而出。

窗户虚掩,留有一条小缝。

明道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留了这条缝,说明她过后还会再回来。

这是给她自己留的开窗后路。

程老头看人很准。

玄相教出来的弟子,再怎么不堪用,也绝对不会是无知的小白花。

毒蛇窝里出来的,只可能是毒蛇。

我推测,她应该是去找另一个力士柏义行了。

柏义行,才是她真正相信的人。

所以她在办我的事情时,只找扈亚南不找柏义行,明面上是说柏义行不听她的,实际上却是为自己留后路保存实力。

我让她去除掉柏义行,不仅仅是在试探她,更是逼她露出马脚。

哪怕没有天罗这档子事,她也没打算老老实实听我的去印尼。

在玄相诅咒攸关生死的情况下,她依旧做出这样的选择,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找到了解除玄相诅咒的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她滞留京城、放手准备逃亡的底气。

可被她视为可以消耗掉的扈亚南却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他不仅早就投靠了天罗,甚至还可能在天罗之外,另有无人知晓的靠山。

这个靠山,是他对着程老头车尾气嗤笑的底气。

京城居,大不易,人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我一路来到了许家。

许家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郑六上吊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从正门穿门而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找到了许安生。

这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白白胖胖,一张团脸喜庆和善。

他独居一屋,睡得不是很安稳,时不时地皱下眉头,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呓语。

这是神魂不安,以至于眠浅多梦。

郑六在他家大门前上吊这事对他造成的冲击很大。

不仅仅是心灵上的,还有肉体上的。

他那张很喜庆的团脸上,有个清晰的巴掌印。

这是被人扇的。

我站到许安生头上方,伸手往头顶一拍,就把他的魂魄拉了出来。

他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动作。

我便转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我的样子,然后拉着长调说:“我死得好惨啊……”

许安生反应过来了,哆嗦了一下,扭头就想逃跑。

我一把揪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回到脸前,说:“都是你害的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扔进火焰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啊哈哈哈哈,你快死啊,我们一起作伴去地府,一起下地狱,记得让你家里人多烧点钱过来,你不是很缺钱吗,连我的钱都敢黑,以后都不会缺了。”

许安生吓得三魂六魄都散动不安,一副随时随地都可能魂飞魄散的模样,也不敢挣扎逃跑,又说不出话来辩解,最后只能趴到地上对着我连连磕头求饶。

我把他揪起来,连环耳光一通猛煽,一边煽一边骂道:“让你派人绑架我,让你黑我的钱,当初是你们哭着喊着求我带你们发财,我才接了你们的钱去投胡东风公司的。冤有头债有主,谁把你们的钱弄没了,你们找谁去,总缠着我不放干什么?你个王八蛋,出了事翻脸不认人了,还特么让天罗的人去香港弄我,你的良心呢?是不是大大的坏了!你个王八蛋,黑我的钱,还想让我断子绝孙,还想让我出家去当和尚……”

十几巴掌煽下来,许安生连求饶都顾不上了,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体那边跑,一刻也不愿意在外多呆。

我按着他,指着他的身体,说:“看到没有,你已经死了,那就是你的尸体,它马上就会被拉去烧掉,你会变成跟我一样的孤魂野鬼……”

许安生赶忙又跪下给我磕头,磕了两下又想往身体里钻,慌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

我只按着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放手,直到窗外天光微亮,方才把他抓起来塞回到身体里。

许安生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脸青唇白,惊魂未定。

我趴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阴气,道:“许安生,你等着,今晚我还会来找你,我会一直不停地找你,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停下来。”

许安生后脖子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跳到地上,二话不说,咣咣磕头,一边磕一边道:“六哥饶命啊,我真没想过要害死你,我就是想把钱要回来,你被绑架那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来没指使人去绑架,绑架勒索是犯法啊!六哥,你说过的,冤有头债有主,谁绑了你害你变成太监,你就去找他报仇啊。六哥,我们就是有点钱财纠纷,就算我要钱的态度不好,你也犯不着去自杀啊。我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大到的铁哥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