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斗平川

第279章 月君子

月君子这个名号,我听把头说过一次。

是清末民初时期,湖北荆州地区的土夫子。

这人名叫邵荣章,原本的绰号是“夜猫子”,因为他有一手上下盗洞如履平地的绝活,后来行里都传,说这人只在月圆之夜盗墓,于是就有了月君子这一号。

我分析,应该不止月圆,月亮大点儿都可以,其目的是借助月光看土。

因为在过去,手电的普及率没有现在这么高,煤马灯什么的又不方便,因此那时的土夫子辨土,要么靠闻和尝,要么就只能硬看,有月光辅助,自然就会轻松一些。

由于身处荆州,邵荣章主要搞的是楚墓和三国墓。

把头说他也是听南派同行说的,大概一九二九年的时候,这人搞一座吴国的将军墓,被当地巡夜的民团发现(一说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护陵队),双方冲突过程中,这人不幸被乱枪打死丢进了河里,最后尸体都没找回来。

后来我在荆州地区,曾看过一出草台班子演绎的花鼓戏,名叫《夜盗楚墓》,戏里有个“穿山鼠”的角色就擅长“月光辨土”,我感觉这个穿山鼠的原型,搞不好就是邵荣章。

刚那女人既然敢报邵荣章的名号,又自称姓邵,我估计身份应该不是假的。

毕竟盗墓贼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说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也不为过,没必要冒名顶替。

再有她刚刚的黑话切口,也确实是南派风格。

翻译过来就是:咱俩是同行,我不是本地人,是过路的,请问你怎么称呼。

但这我就搞不懂了。

南派的,还是个正统南派,来姚师爷地盘上干鸡毛?

而且你来就来吧,见到同行还大摇大摆的凑上来说黑话,难道她就不怕被埋么?

还是说……她已经拜过码头了?

我拽着郝润一边走,一边给姚师爷打电话,地盘上见了南派,这种事儿是必须要汇报的。

不多时,电话接通。

听筒里最先传来的是哗啦啦的麻将声,然后才是姚师爷的声音:“喂,谁啊?”

“师爷,我,小沈!”

“啊你呀,行!我听说了,活干的不赖!”

“不是!师爷你听我说,我在甘旗卡呢,刚碰见个南派的,叫月君子,说是……”

“邵薇呀?”

“……”

一分钟后,我被骂了。

因为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姚师爷知道我掉头就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说我给他丢脸了。

至于这个叫邵薇的,就像我猜的那样,确实是拜过码头了。

姚师爷说她们是过来办事儿的,办完事儿顺便转转。

听到这,我大致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无非就俩字——干活儿。

因为拜码头是分文拜和武拜的,像我之前说的,拿着信物招摇过市,等本地同行主动问话,这个就属于武拜,因为这种方式到最后,多多少少都是要动手的。

文拜就简单多了。

直接登门拜访,交点拜金就可以。

数字不固定,看码头大小。

像姚师爷这种顶级码头,我估计应该不会少于十万块钱。

这里大概会有小伙伴会问,如果人家只是过来办点事儿,不在本地干活,难道也需要拜码头交钱么?

这个当然了。

想想我和郝润,我们是怎么被抓住的?

你说你不是来干活的,谁能证明?

得亏我俩当时碰见的是郑把头,要换个脾气爆、不讲规矩的,那我俩现在已经去跟马哥作伴儿了……

邵薇肯定是文拜,毕竟没人敢来姚师爷的地盘上武拜,如果有,那这人肯定已经变成东家了。

所以只要她办完事不着急回去,她自然得转一转,把拜金挣回来。

而她既然是过来办事儿的,身边肯定不会带太多人,至少不会带太多行里人,因为一旦达到团队规模,比如五六个人,那她就搞的动大坑了,这是不会被姚师爷允许的,交多少钱都不行。

这么一来,她想干活,就免不了要在本地物色一些人手。

我运气不好,被她碰见了……

夜幕降临。

青年团陆续回到宾馆,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我召集众人安慰鼓励一番,而后说了一下邵薇的事儿,并强调如果碰到这人,一定不要搭理。

然而他们毕竟都是姚师爷麾下的选手,平时硬气惯了,对于我这个安排都有点不太理解,包括李斌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举手就说:“萧哥,这是为啥?有活儿干呗,还省的咱找了呢!”

小兵也道:“是啊,该干干呗,南派多鸡毛?”

其他人也大多出声附和,说着对对对、为啥啊什么的。

我点着烟抽了一口,看向李斌道:“斌哥,假如现在你带队,我是南派,有个点子找你干活儿,告诉我,钱怎么给?”

李斌想了一秒,理所当然道:“正常的话,拼车五五呗?”

“再说。”

他一愣,皱眉问:“难道四六?”

“再说。”

“啊?”

几人面面相觑,李斌咽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四六还不行?那……那不对啊?我记着王把头说过,行里拼车都是五五、四六的啊?”

我吐了个烟圈,微笑道:“王把头没说错,你也没记错,但你不是王把头,所以我刚说的是找你干活儿,不是找你拼车,我跟你谈的,也是车费,不是分成!”

“车……”

话音戛然而止,李斌琢磨几秒后,沉默了。

道理就是这样。

我找的点子,我支锅主事儿,完后我还负责出货,而你只管刨土,所以,你就只配跟我谈车费。

你要问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你只是你。

就像把头之前在电话里跟我强调那样,姚师爷和姚师爷的人,是两个概念。

很快,时间来到十八号,也就是我们在科左摸排的第六天。

还是没什么发现。

不过现在的情况和头三天就不一样了,能明显看出来,每个人都很浮躁,连抽烟都比平时猛。

一颗烟点着了,都是连着嘬,完后没过两分钟,就又开始了下一颗……

这种时候,鼓励基本已经没用了,于是我想了想就说:“没事儿,我这也不是一言堂,大家有啥想法就说,嗯……这样,都好好琢磨琢磨,然后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有啥好办法之类的……”

听我说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而后一个个的,逐渐又开始埋头抽烟。

见他们这副反应,我暗自皱起了眉。

不好办……

这是被打击了。

这种状态,比有人扎刺还要难对付。

但是我也没招儿啊?

因为打听摸排这个东西,别看我之前说的轻松,实际干起来是非常累、非常熬人的,我估计如果下村儿打听的是我,没准儿现在比他们也强不到哪去……

“哎,对了萧哥…”

正想着,桑悦忽然坐到跟前,边掏兜边说:“这我今天收的,你帮我看看,值多少钱呗?”

“嗯行,啥啊?”

话音未落,她已将小手伸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枚银元。

不过不是咱们常见的那种袁大头、龙洋什么的,正面图案是一只立在仙人掌上的展翅雄鹰,鹰嘴上还衔着条蛇,背面则是一顶帽子加放光标记,此外钱币两面边缘都有半圈英文字母,明显是舶来品。

反复看了看,我问:“多少钱收的?”

“一百!”

桑悦甜甜一笑,对我比了一根手指。

我点点头,心说大概率是赔了。

这种银元行里一般叫“墨西哥鹰洋”,千禧年的时候,普版鹰洋的市场价,大概也就是五六十块钱一枚,包括现在也不咋贵,三四百左右。

而且桑悦这枚在鹰面四点钟的位置,还有个三角形的戳记,也就是说品相上还要打些折扣。

不过我对银元懂的不多,不敢确定她这枚是不是特别版。

转了转眼珠,我说:“你这是鹰洋,墨西哥的,但是‘片子’这东西我懂得不多,不过二楼有个玩钱币的,要不……”

“我上去给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