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闲话
1996年,香港张家私人医院内。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开场音乐结束后,张海平忽然走进来,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
张海桐此时对声音非常敏感,他本来开的声音就不大,被张海平一调整,耳朵被迫变得更灵敏。
张海平丢开遥控器,抬手贴在张海桐额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半晌道:“桐哥,你好像又发烧了。”
“退烧贴在哪里?”
张海桐刚伸手,想指一下旁边的抽屉。后来干脆自己拉开抽屉,扯出来一张啪一下摁脑门儿上。
张海平看他那利索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得劲。这人正生着病,还看些费神的东西。
虽然这么想,张海平也没干涉他的行为。天天病着,也走不太远。活动范围就那么大,对于从前天南海北跑来跑去的张海桐来说,这么点活动空间确实逼仄。
病中的张海桐变得温柔了许多,眉眼之间没了那股戾气,好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似的。
张海平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说:“我妈担心你,让我带点东西过来。你现在有胃口吗?”
他将一碗熬的不见油花的汤端出来,又从拿出一碟小青菜和小碗南瓜粥。
“帮我谢谢阿姨。”张海桐捧着汤,喝了一口。汤炖的很鲜,而且还热乎,喝进去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私人医院会专门给张海桐提供餐食,但张海平他娘不太放心。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张海桐在他家吃的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基本是同辈人,海平他娘多少带着点长辈心态,抽手多照顾一些。
张海平看着周围简单的摆设,目光落到一本复印文件上。那本复印件很粗糙,整本直接用订书机装订。
封面上没有任何内容,整本大概有二指厚。上面翻阅的痕迹很重,明显主人一直在查看。
张海平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等张海桐吃完了他才继续讲话。“桐哥,你最近病情反复,要少费神。文件什么的也少看。”
“啊?”张海桐被这句话说愣了。转头去看床头柜上的东西,上面除了花瓶就是一本复印件。
那是他复印下来的张瑞山的日记。
原件经过那么久,纸张有点脆了。为了不损坏,他才弄了一本复印件。
这样翻来翻去也不用小心翼翼的。
但面对好友的关切,张海桐并未反驳,只是点头答应。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碰过族中事务了。
没有要处理的叛徒——除了非洲、澳大利亚、中亚和南美洲,其他地区的家族分处都已经趋于稳定。不需要张海桐千里迢迢跑去将人做掉,这种分部的人自己就能处理。
目前也没有需要批阅的公务——张海客是这方面的好手,他的助理至少有两个。实在搞不定还有张隆升帮忙。
当然更不需要出门办事——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长途奔袭带来的体力消耗,长期扎针吃药让他的身体暂时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
强健了一百多年的身体头一次感觉到心悸,张海桐对这种状况非常熟悉。上辈子快死的时候就这样。
一切的一切都停止了。仿佛末世来临后,所有社会机构都停止运作。
这让张海桐的日常规划在最开始的两个月变得一塌糊涂。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确定要干什么。
把以前没读的书读完,没看的东西看完。至少脑子不能停下来,又不能想太多。
张海平察觉到张海桐心不在焉,不过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询问。病人可以随心所欲一些,什么都管着,反而容易出问题。
张海桐将碗放在保温桶旁,房间里还在播放新闻。张海平在旁边收拾,时不时说点外面发生的事。
族人们生活在一起,每天能聊的事很多。张海平每次来都跟张海桐讲讲,住在医院太久,他桐哥整个人都没精神。
和从前的累全然不同,现在的张海桐是身累心也累。话也懒得说,走两步好像就累了。
族医反馈过很多次,说他睡眠质量也不好。常常在该睡觉的时候焦虑的睡不着,不该睡觉的时候又很困。
可能是神经衰弱和焦虑性失眠。
当时张海客过问病历的次数非常频繁,张海平并不清楚这么频繁的意义在哪里。
张海客讳莫如深,开玩笑似的说:“关心关心我的左膀右臂。他要是死了,好多活我都要自己干,很累的。”
张海平了解这人的尿性,嘴上乱七八糟跑火车,忽悠人什么屁话都能讲。当年刚来香港的时候,张海桐负责武力压制,他就负责脑力压制。
他对那张嘴搅弄的风云危力至今记忆犹新,何止现在这两句玩笑话。
张海平也不是不知道张海桐睡不好,他本来以为这是生病的原因。张海客也没告诉张海平其他含义,就这么囫囵着过了。
此时此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张海桐也尽力回应。张海平如果停下不讲,张海桐还有延迟。
大概迟个四五秒,才会看向张海平,询问不继续讲了吗?
张海平又好气又好笑。“桐哥,你最近是不是又睡不好觉?”
张海桐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有点无奈的说:“我也不想,但是眼睛一闭就特别清醒。眼睛一睁,又很困。”
“刚睡着没多久就醒了,再闭眼就睡不着了。”
张海平往外掏苹果的手一顿。“族医给你开安眠药了吗?”
张海桐摇头。“族医不建议。”
张海平:“是不是运动量不够的原因?”
张海桐还是摇头。“累不累我还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药吃多了烧心。越吃越想吐,可是不吃又难受。
张海平无话可说,抓苹果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张海客一直观察病历,总不能真的只是担心人家吃不好睡不好吧?
他对这人有点滤镜,总觉得张海客不会做无用功。
就在张海平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海桐的声音幽幽传来。
他说:“我最近,总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