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间奏·以后

人也有和自己的脸不适配的时候。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脸也会随着人的经历变化。有些人的脸,会在某个阶段呈现出比较违和的状态。

即这张脸和他本人的性格并不适配。

可能这个人正处于人生中最狠毒的阶段,偏偏他的脸能保持在最无害的时候。有的人明明很纯善,脸却是一副凶相。

外貌和内核错位生长,偏偏世人大多以貌取人。

张海楼精通易容,在换脸这件事上,张海侠不及张海楼。

他见过吴邪这张脸,而且不止一次。虽然没见过齐羽,但在那么多同样的脸的熏陶之下,张海楼此刻才真实的认为,这张脸长在吴邪身上最合适。

没有任何违和感,纯天然。

他的脸完全适配这个人的性格。

“你的脸,很面善。”张海楼重复了一次。

吴邪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随意道:“也许有人和我长得像,或者我和别人长得像。这很正常。”

吴邪的人生阅历还停留在小小的杭州城。即便如此,这座城市在2002年官方统计下也有六百三十多万人口。

除却特殊的面相,大部分人都有几类长相。同一类长相有相同的特征。然而在每个人眼里,自己又是格外不同的。

对于张海楼的话,吴邪并未放在心上。

张海楼只是笑了一下,仍旧靠着门墙抽烟。他好像没有想事,只是单纯的等待。

吴邪也不再讲话——他看得出来,张海楼只是和自己寒暄。这毕竟是吴家,来了一言不发,似乎不是做客的道理。就像主人家接待客人,一言不发,似乎也不是东家的道理。

良久,吴邪听见张海楼说:“我和我叔叔,住在一家书店里。你三叔那里有名片,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看一看。”

“我们什么都卖。”

他说完,手上的烟也已燃尽。门忽然打开,吴三省走出来。

……

吴老狗交代了许多。从十一仓到九门现在还在平稳运转的几家,从齐羽到所有九门二代。

最后他特别叮嘱:“不要掉以轻心,不要自乱阵脚。更不要舍命去拼,你的命比那些人值钱。他们不要命,所以命不值钱。他们越用命堆你,你越不能用命搏。”

“要活着。”

“活着才有未来。”

说完,吴老狗招招手。“老三,你过来。”

像招一只小狗。

在吴三省小的时候,他经常被吴老狗这样叫过去。就像叫一只小狗,等他过去,就被吴老狗捧着脸到处看。看他脸上身上摔出来的疤。

他出生的时候,保姆就说这是个闲不住的孩子,以后是要走四方的。

吴老狗很会看人。他会养狗,狗也很会看人。都说狗似主人,其实人也会像狗。

当时家里人都说:“是吗?”

带着一点不信任的调侃。没人把保姆的话当真,但吴老狗听进去了。

吴三省之于吴老狗,就像吴邪之于吴三省。

原本走到这个位置的,应该是吴二白。

但是吴三省做的太好了。

他完美的继承了吴老狗能够闻土的嗅觉,可以做到不用狗就能独自下地。和他的父亲一样。

如果不是后来鼻子不好了,吴老狗也不会训练那么多狗发挥自己鼻子的功能。

他也完美的继承了吴老狗和解夫人的性格,不像吴二白那样沉稳、寡言、狠厉。所有的特点都恰到好处,并不极端。

人说三岁看老。

吴老狗几乎遇见了第三代唯一子孙的未来。

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捧着吴老狗的脸一顿猛搓。然后说:“脸长好了。”

“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

这是吴老狗对吴三省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前,叮嘱的所有责任、阴谋和筹划,都已经过去。最后一句,只是对吴三省说。

吴三省大概不习惯老爹突然这么一句,他拍了拍老爷子枯瘦的手,下意识调笑:“你这话说的。我知道,什么都知道。”

吴老狗开怀大笑,他拍着吴三省结实的肩膀,说:“去吧,去找你侄子进来。”

吴三省直起身子。老爷子说的是去吧,而不是你们去吧。说明张海桐还得留下来。

于是他出去,就看见安安静静的几人。

张海楼从善如流递烟,吴三省自然而然接过。

两个成熟男人并排靠着墙吞云吐雾,好像在想很多事。

吴三省是真的在想,张海楼没有。

他只是觉得吴家真有意思。

吴三省问张海楼借了火,就让吴邪进屋。他说:“最后一个了,大侄子。”

“进去要好好听你爷爷讲。”

吴邪点头说好。

这一幕就像一些封建大宅院里,家主要死去时候给家里人分财产一样。

不同的是,吴家已经没有什么可分的了。

吴邪走进房间,第一眼便看见位置非常明显的吴老狗。然后才慢慢发现坐在角落里的张海桐。

那里摆着一张红木方几,两边放着玫瑰椅。玫瑰椅靠背和扶手的雕刻手艺非常繁复,用的是梅松竹纹。

玫瑰椅主要流行于宋朝,因为工艺精致构件细瘦,非常受文人欢迎。

这两把都是现代手工工艺制作,用料为紫檀木。是底下的伙计给吴老狗贺寿用的。吴老狗嫌弃这东西坐着不舒服,因此只是放在屋子里当摆设。

如今让张海桐坐着,倒是相得益彰。

极简与极繁撞在一处,总有别样的美感。

吴老狗面对吴邪,就纯粹多了。

他长久的望着站在门边的吴邪,看着他渐渐走近,站在身前。

他年轻、青涩,天真里却又带着狡黠。抛去那一点狡黠,这样的吴邪,是一个被现代教育打磨出来的、标准的青年。

他骨子里的那一点狡黠和聪慧,来自吴家祖传的手艺。

他只是没有涉足,并不是一窍不通。

然而,很快这一切都会变化。他的孩子和九门里其他的孩子一样,也会踏上这条道路。

只是晚了很久很久。

比霍秀秀,比解雨臣,晚了很久很久。

吴邪凑过去,喊:“爷爷?”

吴老狗应了一声,指着旁边的张海桐说:“叫桐爷。”

猝不及防来了个亲戚,吴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您哪里的兄弟?”

咱家还有不知名的亲戚呢?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没人告诉吴邪张海桐和张海楼姓什么。

吴邪听见年轻人笑了一声。

室内太安静,这一声格外突兀。

“没事,不叫也可以。我已经到了很难讲辈分的地步了。”年轻人摆手。

这一幕对于张海桐而言并不陌生。

仿佛回到从前,齐铁嘴哄着齐羽喊他桐叔。认脸是一项很重要的社会活动,是人脉资源的延续。

很难想象自己活了二十五年,突然有个年轻的亲戚冒出来。这人你第一次见,你的长辈却告诉你他是你的长辈。

怎么想,都很荒诞。

张海桐的宽容冲淡了室内凝重的氛围。吴老狗叹气,说:“你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滑。不想叫就算了。”

说完,他示意吴邪凑近,而后问:“小邪,告诉爷爷,你以后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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