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气绝遂止

“算命堪舆,通晓天机。未卜先知,避凶趋吉。”

“星卜相面,样样精通。知过去,晓将来,指点前程。”

“各位老爷夫人,走过路过莫错过了嘿。”

长沙城几天前来了个算命的。

人人都知道,长沙城里卜卦算命基本是齐家一门独大。齐铁嘴也不至于不给别人活路,只是这么光明正大吆喝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如今又见不着齐铁嘴的面,大家自然更容易被噱头吸引,纷纷去看那先生。

长沙城的人都知道,齐八爷如今在张启山手底下做事,领了一个参事的闲差。说是闲差,佛爷却十分看重他。

这次张大佛爷出城办事,不仅带走了自己最常用的张副官,还有就是齐铁嘴。

九门几位爷一下少了两位,长沙城似乎又无聊了些。恰巧这时候来了个外来的算命先生,一番唱念做打,非常吸引人。

这算命的穿的并不光鲜,头发也乱糟糟的。一个人扛着卦旗,手中拿着铃铛走街串巷。

有人问:“算命的,你这样大张旗鼓,莫不是和我们本地的大先生抢饭吃?”

算命的立刻摆手,蜡黄干瘦的脸咧出讨好的笑容。“不敢不敢,我就是讨口饭吃,可不敢做这种事。”

旁人立刻大笑,算命的也笑起来,主动走过去问他们算不算卦。一个铜子儿就能起一卦。

铜子儿是大洋的辅币,也叫铜元。如今货币贬值,铜元的面值虽有不同,但代表的价值已经越来越低。算命的要价非常便宜,如他所说,确实只是讨口饭吃。

好事之人便给他钱叫他算。算命的笑着起卦,说尽吉祥话。等热闹散了,那算命的兀自告辞,消失在巷道之中。

这原是闹市之中一件寻常事,无人在意,大家笑过也就算了。

张海桐扛着旗子走到巷尾,周围人迹渐少。他直接坐墙根处,脊背弓起贴着冰冷的墙壁,刚刚走动泛起的热气渐渐消散。旗子随风鼓动,他歇了一会儿,另一个人从巷尾进来,是个卖春女。

女人穿着一身裁剪十分妥帖的旗袍,走动间能看见白皙的小腿。黑色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哒哒响,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气。

女人走到张海桐身前,递给他一个铜子儿,说:“先生,给我算一卦。”

“你要是算对了,我就免费给你做生意。”

做生意在这女人的行当里算黑话,意思就是白嫖。

张海桐眼皮一抽,感觉快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了。他顶着易容勉强说:“这里不好讲话,要是我成了,难道以天为被地为床吗?”

女人立刻不笑了。

不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张海桐拿出两枚铜元,那是他这几天赚的辛苦钱中的一部分,现在拿来在长沙城最廉价的短租地租个小房子。

一天两枚铜元,一个月也不少钱了。

张海桐交过钱,直接钻进房间。女人还矫揉造作的扭捏了一下,结果被张海桐一把扯进去了。

在这个地方,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带一个男人回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会多给这种小事眼神。

进了门,女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正经,最后变成一副求原谅的样子。她一张嘴,原本一句话拐十八个弯的娇媚声逐渐变成男人的声音。

“桐叔我错了!”张海楼站直了,他看起来仍然是个女人,真站直了更觉得哪儿怪怪的。张海桐默默捂脸,指了指旁边的隔帘,让他进去换衣服。

“你还生气吗?”张海楼得寸进尺,凑上前扒拉张海桐的手。

张海桐抬起手,眼看要赏他一巴掌,张海楼立刻跑了。

张海桐:“完蛋玩意儿!回去我就告诉你妈。”

“我妈不管我这个,桐叔你白告状啊。”张海楼在帘子后面随手扯掉身上的伪装,原本精致的手推波浪发型也打散了,被弄下来丢在一旁。

换回男装后,他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骼嘎吱作响,很快从一米六几长回原本的身高。

张海桐递给他一碗水,问:“最近怎么样?”

“倒是有了点眉目,不过他很警惕。我这副打扮他都会多看两眼。”张海楼说完,诡异的沉默两秒。补充道:“不是因为卖春女的身份。”

“我猜他那个女人应该经常和他在那间和室见面,那里是日本人的地盘。我潜进去过一次,但因为身份问题没走太深。”

这倒是在张海桐意料之中。

他们这两天一直跟踪的人,正是陈皮阿四。陈皮背着二月红,早与日本人有来往。原因和他的性格也比较矛盾,是为了二月红的夫人,他的师娘。

人人都知道二月红夫人命不久矣,那病久治不愈,已然大限将至。二月红想尽办法,什么方子都试了,都没有起色。

治这种病的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丫头无疑是不幸的,她还那样年轻,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二月红好像心灰意冷,但他没有放弃,陈皮同样如此。区别只在于,日本人主动找上二月红时,他放弃了合作的机会。而陈皮更不择手段一些。他和日本人合作,希望得到解药。

根据张海桐这几天的摸底来看,日本人手里估计没有那种药。他们找上陈皮,是看重他这人行事诡谲,没有是非之分。偏偏心里在意这个师娘,情感就成了利用他的资本。

破解长沙此局的关键,无疑就在丫头身上。

张海桐也没办法救丫头,但他手里有一种药,可以让她再活十年。十年之后,她必然会死。届时下葬的方法会很特殊,因为这种药本来就是为了续命而存在的。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看新世界。

这世上大多不可救的病,都能用这种药。张家历代族长中也有人吃过,据说服药后死亡再来之前,人会变得混沌。

那位族长用这种药,是因为他用自己的皮肉记录下了某种信息。那种信息的加密程度非常深,人一旦死了,皮肉上的信息也就失效了。

当时的族长非常痛苦,但为了信息,族医铤而走险,制作此药。强留他的性命。

张家编年考为这位族长单独留下了一句格外有感情的话。

“君将亡,口呼其母,气绝遂止。”

大概意思是:在他即将亡故的时候,开始意识不清喊娘。

直到没有呼吸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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