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陛下,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30)

“夏夏,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便告诉爹爹。”

“你是爹爹的女儿,便是京城中最金枝玉贵的姑娘,以后有爹爹为你撑腰,再没有人能让你受一丝委屈。”

张阁老领着苏幼夏进了家门,言语间满是溺爱。

在今日之前,但凡是见过张阁老的,恐怕都想不到,这样一个板正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会是个女儿奴。

他一路与女儿低声说话,故意冷落身后的帝王。

谢戎倒也毫不在意,不疾不徐地跟在二人身后,步履悠然。

张阁老品位高雅,张府是繁华京中,少有的清雅之所。

院落深深,廊庑环绕。院中随处可见精巧的石案、雅竹与花木,处处透着主人的讲究。

尤为瞩目的,是中庭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绿荫如盖,枝叶婆娑,张阁老驻足树下,抬手抚了抚粗糙的树干,眼底浮现出久远的温柔。

他轻声说起往事:“夏夏,在你刚出生时,我们家门前,也有这样一棵梧桐树。”

“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爹爹时常抱着你坐在树下,给你摇拨浪鼓玩,你就看着爹爹,高兴得咯咯笑个不停……”

张阁老低哑的声音带着无限思念,慈爱的目光深深地望着苏幼夏,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更为久远的记忆。

那场无情的洪水带走了他的妻女,也冲垮了他的家。

他只能找到零星完好的东西,将它们带至京城,又在京城的府邸中栽下了这棵梧桐。

虽然妻女都不在了……可每当他坐在梧桐树下,总能听见女儿咯咯的笑声,听见妻子温柔的声音,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苏幼夏安静听着,怔怔地望着他,也望着深秋之中,满树金黄的梧桐。

她喉头一紧,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短短半日,她经历了太多事情。

又是父女重逢,又是婚事作废,重重纷乱如浪潮般将她淹没。

比起激动与喜悦,她更多的还是恍惚与茫然。

张阁老看出她的疲惫,连忙轻声问道:“夏夏可是累了?爹爹先带你去房间歇息。等午饭备好,再来唤你。”

苏幼夏一抬眸,竟先对上谢戎幽深的眸色,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慌忙错开眼神,才对父亲轻轻点头。

虽然张阁老今晨才得知女儿尚在人世,但女儿的闺房,却是打从建府起就在了。

每日皆有丫鬟悉心打理,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苏幼夏推开房门,就看见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样旧物。

一只拨浪鼓,一顶虎头帽,还有一双绣着莲花纹的小布鞋,这些东西虽然历经了十几年,但都崭新如昨。

苏幼夏拿起漆面光亮,应当是不久前刚上过蜡的拨浪鼓。

指尖轻旋,听着清脆悦耳的敲击音,她想,原来张阁老才是原主念念不忘,苦苦寻觅的亲人。

真正的原主虽然不在了,但她会代替原主做好这个女儿,完成她的心愿。

从今以后,张阁老便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会好生陪伴他,承欢膝下。

谢戎到底还是有几分边界感,没有明目张胆地去往女儿家的内院。

只是到了午饭时分,他仍赖着不走而已。

张阁老心里高兴,眼底全是女儿,已对他选择性无视。

只淡淡抛下一句:“陛下自便。”

说完,他便转过头去,满眼热切地望着苏幼夏,不停为她夹菜。

他笑意温和,满是慈爱:“爹爹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问了你身旁的丫鬟月眠,听她说了你常爱吃的几道家常菜。”

“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许多,爹爹先炒了几道菜,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幼夏怔了怔,诧异地抬眸:“这些……都是爹爹亲自下厨的?”

终于从女儿口中听见一声“爹爹”,张阁老激动得又要热泪盈眶了。

他强行按捺住泪意,满是喜悦地点了点头道:“夏夏还想吃什么,都告诉爹,爹再给你做。”

说着,他又为她夹了一筷子菜:“快趁热尝尝。”

“谢爹爹。”苏幼夏笑吟吟道了声,慢慢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很快,她的眼睛便弯起月牙:“真好吃。”

情绪价值给满。

张阁老的笑意瞬间舒展开来,眉眼间尽是满足:“夏夏喜欢就好,还想吃哪道菜?爹给你夹。”

看着其乐融融的父女二人,谢戎却是在一旁眯了眯黑眸。

他盯着苏幼夏含笑的神情,也夹了一筷子她方才尝过的同一道菜,送入口中,却颇有些食不知味。

他就说方才独自饮茶时,张阁老怎么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偷偷炒菜去了。

手艺一般。

自然是比不上宫中御厨。

可看着苏幼夏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样,她在宫中和自己吃饭时,可从未如此开心过。

谢戎唇线拉直,淡声开口:“这么多年,朕竟不知阁老还会下厨。”

张阁老看着女儿吃得开心,心情极佳,连对谢戎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让陛下见笑了。”

谢戎却道:“还记得几年前,阁老曾亲口说过,君子远庖厨。没想到今日,竟能尝到阁老亲自做的饭菜。”

张阁老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这陛下……又来敲打他了,提醒他花了太多心思在女儿身上,恐他耽误国事。

风水轮流转,张阁老忽然想明白这几年他屡屡催促陛下考虑子嗣时,他为何总是露出不耐之色。

原来对方尽说些自己不爱听的,真的很烦。

他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这些年,夏夏吃了太多的苦。老夫只是下厨为她做一顿饭而已。”

“在老夫眼里,这不是什么庖厨琐事,只是为女儿尽一点心意。”

说罢,他又是轻叹一声,眼底有一抹深沉的酸涩。

“可这些亏欠,就算做再多,也无法弥补我与夏夏父女相隔的十六年。充其量,只是臣在自己安抚自己罢了。”

“爹,您别这么说……”

苏幼夏实在听不得谢戎的呛声,暗暗嗔瞪他一眼。

又是安慰张阁老道:“若不是爹爹,女儿也难以从侯府脱身。”

“外公生前就常说,爹娘都是极好的人,所以女儿时常会幻想,若是爹娘还在世,那必定是温厚慈爱的模样,如今见到爹爹,果然如此。女儿已经很满足了。”

闻言,张阁老眼中顿时泪光涌动,父女二人恨不得当场抱头痛哭。

至于谢戎,他不仅被怼得哑口无言,自己白忙活一通,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功劳倒是全变成张阁老的了!

他沉默,他伤心,闷闷地端起面前的醋碟,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