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母爱子是为天性
背身而立,目视远方,神色淡然。
对来人,尤为了然。
“不过寻常观景。”
“竟也值得这般谨慎!”
她淡漠语之,疏意显着。
垂眼俯瞰远处的灯火通明,眸眼清透。
“如若坠下,身死魂消。”
“金蝉脱壳,可一不可再。”
顿了顿音色,复言。
“寻死觅活之事,本宫不屑于做。”
“纵无以长命百岁,也当终其天年,死得其所。”
话落,只身远去。
孤傲的身影,隐于楼阶间,尤显微小。
片刻,宫道之上。
四下无人,独她形单影只。
阴风阵阵,凉意卷席。
察觉异样,她轻浅止步,一手撑靠墙端,一手压实胸口。
霎时间,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
她斜倚宫墙,眸眼迷蒙,神识涣散。
顷刻失力,倚着墙滑落。
凭着些莫意识,将细甲嵌入墙中,借助阻力,极力稳住身况。
她撑靠着墙体,伸手护住小腹,缓慢滑动。
落地一瞬,细心垫住小腹。
休喘片刻,她微掀眼睑,透过眼缝,瞧见一道身影,穿过雨幕,由远及近。
视清来人面貌,与一闪而过的急切,她不禁怔住。
随之面露惊恐,颤巍巍伸手,向身下探去。
垂眼一瞬,指腹裹挟着鲜红,映入眼帘。
她眸目一滞,蜷住身子,颤巍不止。
“见红了……”
她细声呢喃,眸眼迷离,意识微薄。
细小之声,穿透雨幕,落入旁的人耳中。
滂沱大雨中,频及的身影微顿,随之行踏而至。
欣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轻浅笼下,罩住她纤薄又虚态的身形。
灯烛虚晃,裸露她寡白的面色。
顷刻,身子腾空而起,落入冰凉的胸膛。
她瑟缩着,借由微薄的气力,咬破舌尖,疼意席卷,意识复拢。
她微磕着眼,垂下腹间的手,气力尽失。
少年疾步前行,悄然倾身,替她抵挡雨势。
雨水淅沥,透过湿漉发缝,坠入她眼角。
她虚掩着眼帘,迷蒙的视线,穿透滂沱雨幕,落于清瘦面相之上。
隐约瞧见一丝,不及掩藏的急意。
同记忆中,稚态的面皮重叠。
额角斜抵胸口,失力垂落,水渍流泾颊骨,埋没她仅存的意识。
片刻,漪桦宫,贵妃寝殿中。
两人疾步入殿,撞上频频踱步,徘徊于殿中,心神不宁的小宫侍。
瞥见两人身影,小宫侍疾步上前。
见她一身水气,一动不动,心下一沉。
越过两人,急忙去寻太医。
她轻落榻间,紧闭睛目,不时,身上一凉。
饶是心知事况,也无力阻拦。
紧贴躯骸的衣袍,不声不响褪下,带起些莫寒颤。
她微蜷身子,藏于褥被下,骨节攀附而上,轻绵将她拽离。
衣料覆上肩骨,拢住轻喘的娇躯,褥被随之浅覆。
暖意滋长,喘息淡去,她磕着眼安眠。
片刻,小宫侍携太医浅步入殿。
恐惊扰她休憩,步履放缓,落地极轻。
礼毕,太医徐徐上前。
余下人相视一眼,退至一旁。
薄帕覆上腕骨,指腹轻浅搁落,细细摸触。
太医屏气凝神,专注看诊,眉骨悄然深锁。
殿内气氛低沉,长久无言。
不时指骨松落,太医面带忧色,踌躇进言。
“臣医术浅薄,难以替娘娘开方。”
“还望娘娘恕罪!”
殿中颓然落静,余留些微喘息。
“太医不妨细说。”
“不必规避本宫。”
她牵强吐言,眼睑下,眸眼微动。
忧言伴携凉风入耳,搅动薄弱的心绪。
“娘娘体虚,加之胎象不稳。”
“若贸然开方入药,只怕……”
“恐会落胎。”
“须得娘娘苦撑。”
“待胎象平稳,方可入药。”
太医如实承禀,言语间,掺有忧色。
“劳烦太医替本宫开些安胎之药。”
“交由侍从煎熬。”
她轻细吐言,喘息尤浅,颊骨间,凝意极显。
太医闻之一怔,旋即出言劝阻,语态谦恭。
“若饮药安胎,恐会与药效相冲。”
“须得禁服滋补养身之药。”
“娘娘玉体孱弱,只怕受不住。”
太医俯身进言,微凝的面色,无端缓和。
闻其忧言,她不以为然,语色清冷。
“无碍。”
“本宫体魄康健,受得住。”
她轻语安抚,未曾揭穿太医的伪态,与违心之言。
片刻,耳畔传来应答之声。
“臣谨遵贵妃娘娘之命。”
话落,疾步离殿,奉命开方、抓药。
殿外静候的侍从,跟随太医徐徐行往。
余下人,循规循矩,退身殿外。
殿门虚掩,人影淡去,余下小宫侍一人,近身照看榻间之人。
凉风席卷殿间,清冷之气复起,迎面拂来,缭绕着她孱弱的身段。
将浅薄的睡意,无声驱散。
正逢百无聊赖,小宫侍主动同她话闲。
“娘娘为何总那般无所顾忌?”
“若伤及玉体,落下病症……”
“如何瞧着腹中胎儿平安渐长?”
“日岁终长,伴其左右。”
“若失了娘娘的庇护,小皇嗣如何于宫中立足?”
“娘娘定不忍,将小皇嗣独留人世。”
“娘娘正值风华,韶华锦丽。”
“饶是……”
语色微顿,空余浅息。
小宫侍轻浅抬眸,怯生生望向她眉眼。
见她合眼浅憩,方松下心神,小声吐言。
“饶是腹中胎儿不保,凭借势头正盛的荣宠,与姣好的体魄,也可轻易怀上。”
“娘娘何至于以身犯险?”
“顾眼下,不顾将日。”
言语间,透着些莫探寻之意,与不解。
闻其稚嫩言行,她不禁生笑。
心头汇积的郁结,与皮囊之下深藏的忧色,卒然一扫而空。
浮动的心绪止落,顷刻一瞬归拢。
她隐约揣度出,他的深意,与良苦用心。
神色微凝,透出几许复杂之色。
她轻启唇齿,面带笑意,细心替其解惑,柔声答复小宫侍之言。
“爱子心性,人皆有之。”
“母爱子,乃天性使然。”
“若是生身母亲,皆可舍弃骨肉。”
“人世凉薄,再无人怜它。”
她软语轻言,抬手抚上小腹。
白皙的皮囊之下,倏然浮现出,浑厚的慈母光辉。
皙白的清容之上,漾起几许浅笑。
目光自一旁投来,落于面容之上,无遮无掩,轻易叫人察觉。
抬眼一瞬,撞上一双发红的眼眸。
恬静孤立的小宫侍,不知何时红了眼,正定定望着她。
细思前言,她方才了然。
将人唤近前,拢在身前安抚。
她竟忘却,眼前之人恰是被生身父母,以生计之名,亲手卖入宫中的可怜之人。
正值懵懂青涩,稚气未脱,已然身陷囹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