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金瞳之秘
晨雾未散时,李小红端着铜盆推开房门。
郑灵萱正倚在妆台前,镜中映出丫鬟的身影——素色衫子洗得发白,发尾用旧红绳扎着,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当李小红俯身将温水倒进铜盆时,一缕晨光恰好掠过她眼尾。
郑灵萱呼吸微滞——那分明是双杏核眼,此刻瞳孔却泛着金砂般的微光,像被揉碎的星子嵌进了黑瞳里。
"小姐今日要穿月白纱裙么?"李小红的手搭在衣架上,声音还是惯常的软和,"昨日马公子送来的蜀锦,奴婢已熨得平平整整。"
郑灵萱垂眸盯着铜盆里的倒影,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她记得三日前替李小红治冻疮时,这双眼睛还是清亮的琥珀色。"小红,"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妆匣,"西市新到了批胭脂,你替我去挑两支。"
"这就去。"李小红应得爽快,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吹得妆台上的纸条簌簌作响——正是昨夜石桌上那张"小心身边人"的警告。
郑灵萱望着她出门的背影,指节在桌沿扣出青白,直到听见院外传来秦香玉的琵琶声,才松了口气。
秦香玉的跟脚最是隐秘,昨日她特意将新谱的《松风曲》传给这歌女,此刻曲调里多了段变奏,分明是"已跟上"的暗号。
茶楼藏在城南巷尾,青砖墙爬满青苔,褪色的"聚仙楼"匾额被风刮得晃荡。
李小红左右张望两下,掀开门帘进去时,发间的银簪闪了闪——那是郑灵萱亲手插的,此刻正顺着她的动作,将茶楼内的景象投映在半里外的瓦当上。
顾修然隐在对面房檐,玄色大氅裹得严实。
他望着银簪反光里的画面:二楼雅间,戴斗笠的男人正往茶盏里倒茶,袖口露出半截墨色暗纹,是容天手下"影使"特有的蛇鳞刺绣。"果然。"他低笑一声,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连叩三下——那是给马如龙的信号。
马如龙的商队本就包揽了这一带的货物运输,不过半柱香工夫,茶楼前后门便多了几个挑着货担的"脚夫",挑子上的麻绳悄悄缠上了门闩。
雅间里,李小红掀开斗笠男子的茶盏:"主人要的东西,我已用符咒引动容器。
那女人腕间的金光昨日更盛了。"
"做得好。"男子压低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待容器完全觉醒,归墟之力便..."
"便如何?"
话音未落,木门被掌风震得粉碎。
顾修然立在残木中,玄色大氅猎猎翻卷,眼底寒芒比刀锋更利。
他身后,程七的虚影正从房梁上垂落,半透明的手按在男子天灵盖:"归墟旧部,擅自搅动规则,当受魂烙之刑。"
男子猛地掀桌,茶盏碎片如暴雨般袭来。
李小红尖叫着扑向窗台,却被一道金芒缠住脚踝——是郑灵萱追来了,腕间金光顺着她的指尖窜出,在地上织成金网。
"影使"的斗笠落地,露出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可他脖颈处的鳞印正泛着幽蓝,与李小红后颈的印记如出一辙。
程七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枯槁的手指戳进他眉心:"说,谁给你们下的令?"
"主人...主人说..."男子瞳孔骤缩,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容器...是容器..."
"住口!"李小红疯了似的去抓郑灵萱的手腕,却被金光灼得缩回手,"小姐,我是小红啊!
他们逼我...逼我..."
郑灵萱望着她脸上交织的恐惧与癫狂,心像被浸在冰水里。
她转头看向顾修然,后者正捏着从男子身上搜出的密信,信纸上的血字还未干透:"三日后,归墟遗族将现。"
院外传来马如龙的咳嗽声——这是"封锁完毕"的暗号。
郑灵萱蹲下身,替李小红理了理被扯乱的鬓发。
丫鬟脸上的慌乱突然褪去,又恢复成往日的乖巧模样,可那金砂般的瞳孔里,分明有另一个声音在低语:"你以为...能护得住所有人么?"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穿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郑灵萱握着李小红冰凉的手,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终于明白昨夜纸条上的警告从何而来——归墟的局,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织了张密网。
而网中央,正悬着李小红后颈那枚逐渐发烫的鳞印。
地牢石墙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郑灵萱的指尖抵在"影使"喉间,金芒在两人皮肤接触处滋滋作响。
程七的虚影悬在她身侧,半透明的手掌正按在男子后颈的鳞印上,残魂特有的规则之力像细针般扎进他识海:"归墟规矩,背叛者魂火必灭。
你若想留个全魂,便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男子额角青筋暴起,黑血顺着嘴角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嗤啦"的腐蚀声:"是...是幽冥先生!
数月前在南境破庙,他用魂引香迷晕那小丫鬟,往她后颈种了'锁命鳞'...说要等金瞳觉醒时,用她换归墟的容器..."
"容器?"顾修然的声音像淬了冰,他捏着密信的手骤然收紧,信纸上的血字被指节压出褶皱,"什么容器?"
"就是您啊!"男子突然抬头,眼球因充血鼓成青紫色,"您腕间的金光,是归墟核心的碎片!
幽冥先生说,当年归墟崩塌时,有块命魂石裹着规则之力冲进轮回,附在您身上...李小红的鳞印,是为了在您觉醒时,用她的命换您的力!"
郑灵萱的指尖猛地一颤,金芒险些失控。
她转头看向地牢外的软榻——李小红正昏迷着,发间银簪歪在耳后,后颈那枚鳞印此刻泛着幽蓝,像条蛰伏的小蛇。
"小红..."她喉咙发紧,踉跄着走过去,跪在榻边轻轻抚开丫鬟额前的碎发。
李小红的脸还是惯常的素净,可睫毛下的金砂瞳孔却未完全敛去,在烛光里像两粒被揉碎的琥珀。
郑灵萱想起三日前替她涂冻疮膏时,这双手还带着灶火的温度;想起昨夜李小红替她披斗篷时,说"小姐莫要再熬夜"的软声细语。
"这不是简单的控制。"
墨无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前任归墟守护者不知何时进了地牢,玄色广袖扫过石地,腰间的玉牌泛着幽光。
他屈指轻叩李小红后颈,一道微弱金光从她体内逸散,在空中凝成个古老的封印纹路——两条交缠的蛇,蛇口分别咬着郑灵萱和李小红的名字。
"双生契约的变体。"墨无痕的眉峰紧拧,"幽冥先生想让她成为你的影子,等规则之力觉醒时,用她的魂替你承受反噬...或者,直接取代你。"
顾修然突然攥住郑灵萱的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几分颤抖:"萱儿,你早该告诉我..."
"现在说这些没用。"郑灵萱抽回手,却反手握住他的,指腹轻轻蹭过他虎口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她仰头时,眼底的金芒与李小红的交相辉映,"重点是,幽冥先生为什么现在动手?"
"因为归墟残片要醒了。"程七的虚影突然凝实,声音里带着几百年前的冷硬,"三日前我感应到罗盘震颤,正是命魂石要破封的征兆。
他们等不了了。"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扑棱棱的鸟叫。
秦香玉掀帘进来,指尖捏着半片染血的信笺:"小姐,这信是从屋檐瓦当里掉下来的,送信的鸽子脚环刻着'幽冥'二字。"
郑灵萱展开信笺,血色字迹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郑灵萱,你夺走了归墟的命运,那就由你的仆人来偿还。
三日后丑时,东郊废弃古庙。"信末的地图被血浸透,边缘还沾着些细碎的香灰。
"他在挑衅。"顾修然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惯常思考时的动作,"明知我们会设伏,还敢约地点..."
"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李小红。"郑灵萱突然笑了,金瞳里跃动着猎猎火光,"他要的是我主动送上门。
归墟之力需要宿主自愿,对吧?"
墨无痕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程老刚才说的。"郑灵萱转向残魂,后者的虚影正剧烈晃动,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命魂石认主需宿主主动接纳规则之力。
幽冥先生等了这么久,就是等我自己走进局里。"
顾修然的手瞬间收紧:"你想将计就计?"
"不然呢?"郑灵萱抽出手,从妆匣里取出那支常戴的金步摇,珠串在指间晃出细碎金光,"他要我去古庙,我便去。
但不是以猎物的身份。"
她转身看向软榻上的李小红,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角:"小红是因我被牵连,这局,我必须自己解。"
顾修然想说什么,却被她用眼色止住。
秦香玉悄悄退到门口,马如龙已经带着护卫去布置外围。
程七的虚影突然散成光点,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查幽冥先生的老底。"
地牢外的更漏敲过三更,郑灵萱站在院门口,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房间——顾修然正守在李小红榻边,替她掖被角的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蝴蝶。
"放心。"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抚过腕间的金芒,"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受伤。"
废弃古庙的位置在东郊乱山岗,地图上的红圈被她折进袖中。
郑灵萱踩着露水出发时,晨雾还未散尽。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的老槐树上,一片枯叶突然飘落——叶底藏着枚青铜小镜,镜面映出她的背影,又缓缓转向山岗方向。
镜后,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望着她的方向轻笑,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来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