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白袍引路
郑灵萱的耳中还响着裂缝闭合时的轰鸣,失重感却突然攥紧了她的胃。
"小心!"顾修然的手臂猛地箍住她后腰,两人像两片被飓风卷走的叶,直直坠向下方翻涌的幽蓝。
落地时软得反常,她鼻尖先撞上一缕清甜,是某种从未闻过的花香,沾着晨露的湿润,裹着若有似无的凉意往肺里钻。
"灵萱?"顾修然的声音带着点哑,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能站吗?"
她撑着他的肩起身,这才看清脚下——整片地面都是流动的蓝,幽蓝花瓣铺成柔软的海,风过时掀起细碎的浪,每一片花瓣边缘都泛着银边,像缀了星子。
远处有座石塔,灰扑扑的,塔顶却飘着一缕白烟,像谁点燃了半柱香,却又始终不灭。
"这里是'彼岸'——归墟之外的世界。"
程七的虚影突然从两人脚边浮起,半透明的手指虚点向石塔,"归墟裂缝闭合时,你们被卷进了空间乱流。"他的声音比之前更飘忽,像是隔着层毛玻璃,"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的时间流速和江湖不同。"
郑灵萱刚要开口,顾修然已挡在她身侧。
他的指尖擦过腰间未出鞘的剑,目光如刀扫过四周:"程七,你确定这地方安全?"
"安全与否,要看他们是否欢迎客人。"
清越的声音从花海深处传来。
郑灵萱的后颈瞬间绷直。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她每次穿越前,在意识混沌时听见的箫声,此刻化作人声,带着雪水浸过的清冽,尾音轻轻一挑,像在叩她识海深处的门。
白衫胜雪的身影从花浪中走出。
他手中的长箫垂在身侧,箫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每走一步,脚边的花瓣便自动向两侧分开,像在为他让路。
待他站定,郑灵萱才看清他的眉眼:眉峰如刀裁,眼尾微挑,唇角那抹笑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九世前归墟祭坛上,递来玉珏的人,正是这张脸。
"你终于来了。"白袍人目光落在她眉心,像是要透过皮肉看见她识海里翻涌的归墟之力,"等了三百年,还算值得。"
顾修然的剑"嗡"地出鞘三寸。
他另一只手扣住郑灵萱手腕,指腹重重碾过她脉搏,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灵萱,你认识他?"
"九世前..."郑灵萱喉结动了动,归墟之力在识海搅起暗流,她能清晰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气息与记忆里那半块玉珏上的纹路完全契合,"他给过我渡忘川的玉珏。"
"顾公子。"白袍人瞥了眼那三寸寒芒,长箫在掌心转了个圈,"我若想害她,三百年前便动手了。"
"三百年?"唐三娘不知何时摸到了两人身侧。
这位擅长追踪的游侠儿眯着眼睛打量白袍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的淬毒飞针:"他身上没有江湖人该有的气,倒像...像块千年老玉,看着温吞,实则硬得硌牙。"
林婉儿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
她医术高超,对灵气最是敏感:"这花瓣上有符文!
很浅,像是用归墟之力刻的,和镇渊龟甲上的纹路...有点像。"
"问心箫。"苏瑶突然凑近郑灵萱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在师门藏阁见过古籍,百年前魔教血洗苍梧山时,失踪的那根问心箫,描述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
传闻这箫能探人心魔,吹一声,藏得再深的恶念都会被逼出来。"
郑灵萱的手指下意识抚上心口。
她能感觉到,随着白袍人靠近,识海里的归墟之力不再翻涌,反而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连穿越时总有的头痛都淡了。
"想知道答案,就跟我来。"白袍人转身走向石塔,长箫在身侧划出一道银弧。
被音波扫过的花海突然分开,露出条由花瓣铺成的小径,直通塔门。
顾修然的剑仍未收回,但扣着郑灵萱的手松了些。
他低头看她:"你信他?"
"信。"郑灵萱望着白袍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九世前那夜,他递玉珏时说的后半句——"持此心,可守归墟"。
她压下翻涌的疑问,对顾修然笑了笑,"他若想骗我,三百年前有的是机会。"
小径尽头,石塔的门缓缓打开。
塔顶那缕白烟突然转了方向,像根无形的线,轻轻勾住众人的衣角。
程七的虚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声音里带着急:"小心塔内的...咳,归墟罗盘的残魂感应到...有传送阵的波动!"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便像被风吹散的雾,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郑灵萱深吸一口气,抬脚踩上花瓣小径。
顾修然的剑"唰"地收进鞘中,却半步不离地跟在她右侧。
唐三娘摸出飞针别在袖口,林婉儿将药囊系紧,苏瑶握紧腰间的短刃——众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在幽蓝花海中拖出一条深色的河,直抵石塔那扇半开的门。
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
石塔门内的霉味混着潮湿的青苔气扑面而来,郑灵萱的靴底刚碾上青砖,后颈便泛起细密的凉意——整座塔内远比外表更残破,四壁爬满青黑苔藓,墙角堆着半腐的断木,可正中央却嵌着一座泛着幽光的传送阵。
阵眼处的晶石流转着与归墟之力同频的涟漪,像块被揉碎的星河。
"归墟之镜!"程七的虚影突然从晶石上方窜出,半透明的手指几乎要穿透那团光,"这是归墟最古老的封印法器,能照出被岁月掩埋的记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当年归墟大祭司用它封存过...咳,用它封存过重要的过往!"
郑灵萱的指尖刚触到晶石表面,识海便炸开一道白光。
画面像被水浸过的绢帛,模糊却清晰——雪色长袍与玄色劲装的身影并肩而立,背后是翻涌的归墟黑雾,谢无尘的长箫抵住天枢,顾修然的剑挑开一道裂痕,两人的衣袂被飓风卷得猎猎作响,竟比此刻更年轻几分。
"顾修然?"她下意识唤了声,喉间却像塞了团棉花。
顾修然的手指猛地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出红痕。
他盯着晶石里的影子,瞳孔收缩成细缝,喉结滚动两下,低声道:"他是谢无尘。
归墟最后一任守镜人。"
"守镜人?"唐三娘的淬毒飞针"唰"地弹出半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所以你俩当年是同僚?"
谢无尘的长箫突然重重磕在地面。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同僚?
顾公子可配得上这两个字?"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郑灵萱从未见过的冷意,"三百年前你说要护归墟周全,转头就带着半块玉珏消失;三百年后你带着她闯进来,是要重蹈覆辙,还是想再毁一次?"
顾修然的剑"嗡"地出鞘。
玄铁剑鸣混着他低哑的冷笑,在空旷石塔里撞出回音:"谢无尘,你我都清楚,当年是谁先把归墟当棋盘。"
"轰——"
石塔外突然传来闷响,像是巨石砸在木门上。
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夹杂着陌生的呼喝:"抓住那穿白的!
宫主说了,活要见人,死...死了也得把箫抢回来!"
谢无尘的长箫在掌心转了个圈,箫声骤起。
那声音不似之前清越,倒像淬了冰的刀,割得众人耳膜生疼。
一道淡青色光幕"嘭"地在石塔内展开,将传送阵和众人罩在其中。
他转头看向郑灵萱时,眼底的冷意褪了些,只余紧绷的急切:"想活命,信我一次。"
郑灵萱盯着顾修然紧绷的下颌线。
他的剑仍指着谢无尘,可握剑的手背青筋凸起——那是他强压情绪的惯常动作。
她心下翻涌着千万个疑问:顾修然与谢无尘的过往、归墟之镜里的画面、程七说的"被封印的记忆",可此刻石塔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木门已经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走。"她反手握住顾修然的手腕,将他的剑往鞘里压了压,"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顾修然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扣,算作回应。
众人刚退到石塔门口,光幕突然剧烈震颤。
谢无尘的箫声拔高,额角渗出冷汗——显然追兵的攻势比他预想的更猛。
林婉儿拽着郑灵萱的衣袖往后缩,药囊上的流苏扫过地面;苏瑶握紧短刃挡在她身侧,指尖因用力泛白;唐三娘的飞针已经全部扣在掌心,目光死死锁着门缝外晃动的黑影。
"程七!"郑灵萱舌尖抵上颚,用只有残魂能听见的内力传音,"查清楚归墟之镜里的记忆到底怎么回事,特别是顾修然和谢无尘的关系。"
"遵...遵命。"程七的虚影闪了闪,"但归墟之镜的力量...可能会影响残魂稳定,我...我尽量。"
话音未落,石塔木门"哗啦"一声碎成木片。
七八个劲装男子举着带倒刺的铁钩冲进来,为首者面门有条刀疤,左眼蒙着黑布,见谢无尘便吼:"抓住那小白脸!
宫主说了,谁砍他一刀赏百两!"
谢无尘的箫声突然变调。
光幕如活物般窜出数道青芒,将冲在最前的两人掀得撞上天花板。
他扯住郑灵萱的胳膊就往外跑:"往西南!
别回头!"
顾修然的剑终于完全出鞘。
他护在郑灵萱另一侧,玄铁剑划出银弧,将扑上来的铁钩尽数斩断:"灵萱,跟着他。"
众人跌跌撞撞冲出石塔时,夕阳已沉到花海尽头。
郑灵萱的裙摆扫过地面,一片带着银边的花瓣粘在她靴底。
她下意识弯腰去捡,却在看清花瓣纹路的瞬间血液凝固——那花瓣的脉络与归墟湖边的"忘忧花"分毫不差,而这种花,三百年前就随着归墟祭坛的崩塌绝种了。
"灵萱!"顾修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攥紧花瓣站起身,目光扫过远处逐渐逼近的追兵,又落在谢无尘紧绷的后背。
风卷着花香掠过她鬓角,带起几缕碎发——石塔方向传来更剧烈的轰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西南方向的山坳里,一座爬满藤萝的古庙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