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捉迷藏”

费斯特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油污,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萨卡兹会叫我们反抗军,我们对这个称谓也没什么意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那些简陋却锋利的自制武器,语气变得坚定。

“如果只有站出来反抗他们才能救我们自己的话,那最普通的伦蒂尼姆人都会拿起武器。毕竟,谁也不想像牲口一样任人宰割。”

推进之王的巨锤在地面轻轻一顿,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看着费斯特问道。

“...... 你知道伦蒂尼姆其他区块的情况如何吗?”

费斯特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黯淡下来。

“不会比这里更好。”

“所有人,要么为萨卡兹工作,要么丢掉性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

“陆陆续续有消息从北边传过来,我只听说那里的萨卡兹军队手段比这里的还狠,稍有不顺心就会动手杀人。”

因陀罗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刀,指节泛白,急声说道。

“维娜,留下来的贝尔德她们岂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摩根伸手按住因陀罗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别着急。事情或许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因陀罗甩开摩根的手,语气里满是焦虑。

“我怎么能不急!五年,我们走了五年,我都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已经......”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推进之王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因陀罗,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 我们会找到她们的。很快,我们会把她们一个个找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重逢的那一天。

管道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在提醒着众人,眼下的处境依然艰难。但推进之王的话,却像一束光,照亮了大家心中的希望。

因陀罗深吸一口气,紧握的刀柄被掌心的汗濡湿,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却透着股狠劲。

"好,维娜,我相信你。不管她们在哪里,不管她们是生是......"

话到嘴边突然卡住,她猛地甩了甩头,额前的碎发扫过脸颊。

"唉!我不在你面前说丧气话!就算挖地三尺,也得把她们给刨出来!"

费斯特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从口袋里掏出块干硬的面包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笃定。

"女士们,只要你们的朋友还活着,我们总有办法联系上她们。伦蒂尼姆的每一条排水沟,每一段废弃铁轨,都藏着我们的眼睛。"

推进之王的巨锤在地面碾过块碎石,火星溅起在潮湿的空气里。

"你们...... 不光在萨迪恩区活动?"

"我们可以在伦蒂尼姆的任何地方,甚至城外。"

费斯特拍了拍身后的帆布包,里面的金属零件发出叮当脆响。

"萨卡兹的封锁线在我们眼里就像筛子,他们修得再快,也赶不上我们钻空子的速度。"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在管道里撞出回声。

"他们每抓走我们中的一个,就会有十个人站出来加入我们。昨天刚有个面包师,把烤炉改成了炸弹作坊,说要为被砍断手的徒弟报仇。"

费斯特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洛洛,眼里带着几分敬佩。

"洛洛是土生土长的萨迪恩区人,她是我们的元老成员之一,她最清楚,我们的队伍是怎样一点点壮大的。最初就我们三个,守着台报废的通讯器......"

洛洛突然抬眼,控制器的蓝光映在她脸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 连你都当上小队长了,我看人员增长速度是有点快。上个月招的新兵,还有人分不清手榴弹的保险栓和拉环。"

"那不是正在教嘛!"

费斯特挠了挠头,随即又挺直腰板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两排被烟尘熏得发黄的牙齿,他伸手拍了拍洛洛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哈哈,是谁带你打了十一场胜仗啊,副队长?当初可是你说我这计划准保行不通。"

洛洛侧过身躲开他的手,指尖在控制器上飞快地滑动着,无人机的嗡鸣跟着变了个调,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只是到处把人救到地下,这也算胜仗吗?既没夺回阵地,也没打垮敌人,顶多算...... 虎口脱险。"

"能在萨卡兹眼皮子底下抢回一条命,保留一些暗地里活动的机会...... 不就是胜利?"

费斯特弯腰捡起块碎石,在掌心抛了抛。

"你想想,昨天要是晚走半步,纺织厂那十几个孩子就得被萨卡兹当成诱饵。现在他们在地下仓库里帮我们拆炸弹引信,这难道不算胜仗?"

他把碎石往远处一扔,石子撞在管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都瞧见了,萨卡兹还没有彻底掌控萨迪恩区。"

"这里的地形与人流都足够乱,老工厂的管道像蜘蛛网,贫民窟的小巷能绕晕三头牛,"

费斯特用脚尖在积水里画着圈。

"如果萨卡兹想掌握地上地下的每一块能让人呼吸的空间,他们得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个好几年。等他们摸清楚了,我们早把根据地挖到他们城墙根下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投向管道深处的黑暗。

"而且...... 这里也是最后一支伦蒂尼姆城防军的队伍与萨卡兹作战的地方。就在三个月前,他们还在那边的炼钢厂里阻击过萨卡兹的先头部队。"

达格达握着钢爪的手猛地收紧,尖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语气里带着惋惜。

"看样子他们也输了。否则,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平民拿起武器。"

"唉,真打输了也就输了。"

费斯特叹了口气,蹲下身用手指抠着地面的锈迹。

"那场战斗结束得很快...... 有点太快了。前一刻还听见枪声震天,后一刻就没了动静,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萨卡兹就已经站在了城墙上,举着城防军的军旗耀武扬威。"

"全都是因为那帮叛徒!"

达格达猛地一拳砸在管壁上,震得头顶落下几片灰尘。

"他们早就被萨卡兹收买了,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撤走了重炮部队,还打开了西侧的防御缺口,硬生生蛀空了我们的精锐部队!"

费斯特的目光落在达格达紧握钢爪的手上,那指节泛白的力道不像普通平民,他突然开口问道。

"女士,你曾经是军队的人?"

达格达的动作猛地一顿,钢爪的尖刃在灯光下晃了晃,她别过脸看向管壁上的锈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抬起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闪躲。

"不,我不算是。我只是...... 呃,和她们一样的本地人。"

费斯特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块碎布,慢悠悠地擦拭着靴底的泥污。

"好吧,本地人。"

他直起身时,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

"我们都知道军队内部确实有叛徒,数量还不少。"

"叛徒们和部分贵族率领着大部分城防军一起投向了萨卡兹。"

费斯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空弹壳。

"现在啊,除了萨迪恩区,在大街小巷上巡逻的依然可能是 ' 伦蒂尼姆城防军 '。只是他们的长官,已经成了萨卡兹宴会上的常客,喝着我们平民的血汗换来的酒。"

达格达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钢爪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急切地追问。

"那在附近作战的最后一支队伍...... 他们是不是也......"

"他们坚持到了最后,每一个士兵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费斯特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

"炼钢厂的高炉里还堆着他们的武器碎片,我上个月去侦查的时候,还在墙角看到半面染血的军旗,上面的狮鹫徽记被烧得只剩个轮廓。"

他望着管道深处的黑暗,像是在透过墙壁看向远方。

"我不清楚他们之中有多少还活着...... 但是我想,经历了那样无望的战斗之后,每看一眼如今伦蒂尼姆的高墙,他们都会很痛苦吧。毕竟,那墙曾经是他们誓死守护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困住同胞的牢笼。"

管道里的空气又一次凝固了,只有洛洛操作控制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达格达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着,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推进之王轻轻拍了拍达格达的后背,巨锤在地面轻轻一磕,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给予无声的安慰。因陀罗则握紧了刀柄,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了,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撕碎那些叛徒的伪装。

...................

号角瞥了眼对方始终紧绷的肩线,那人握着弩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腹在扳机护圈上反复摩挲。她抬手理了理被风掀起的披风,声音平稳得像压在枪套里的手枪。

“不必这么警惕。抬起头,把手从弩上松开,姿势稍微放松一些。这里不是战场,至少现在还不是。”

伦蒂尼姆士兵猛地绷紧脊背,喉结滚动着咽下口唾沫,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慌忙用袖子捂住嘴,弩身却依旧稳稳地指着巷口,靴跟在石板上碾出半寸浅痕。

“附近的居民习惯了各式各样的人从这里经过。”

号角弯腰捡起块碎砖,在掌心掂了掂。

“他们并不会帮我们,但只要不是性命受到威胁,他们也绝不会听命于深池和萨卡兹。上周深池来征粮,整条街的窗户都在同一时间关上了。”

伦蒂尼姆士兵终于放下弩,却依旧保持着半蹲的警戒姿势,声音压得像绷紧的弓弦。

“在这些敌人眼皮底下生活...... 恐怕很不容易。昨天巡逻时看到个老妇人,把面包藏在烟囱里,就为了不给萨卡兹的人发现。”

号角突然转身望向街角的路牌,铜制的牌子被弹片削去了一角。

“你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吗?”

伦蒂尼姆士兵愣了愣,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的军徽。

“呃,我没有想过。以前出任务时,他们总躲在门后看,像看...... 像看会移动的铁栅栏。”

“我以前也不会去想。”

号角的指尖划过路牌上的弹痕。

“直到城破那天,看到炊事班的老张把最后一口锅砸向萨卡兹,才明白那些躲在门后的眼睛里,不只有害怕。”

伦蒂尼姆士兵猛地立正,右手往太阳穴一贴。

“中尉......”

“对了,在外面不要叫我中尉。”

号角打断他的敬礼,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地图。

“还是叫号角吧,这地方属于不同部队的‘中尉’数量过多了,有些肩章是金的,有些...... 是用罐头铁皮敲的。”

伦蒂尼姆士兵连忙放下手,掌心在裤缝上擦了擦。

“是,号角。我们要去哪里?左翼的接应点不是在西边吗?”

“我们先去和其他同伴会合。”

号角展开地图,用指尖点了点标注着铁轨的线条。

“萨卡兹的巡逻队会在五分钟后路过这一带。他们的军靴钉了铁掌,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能传半条街。”

她将地图折成小块塞进对方手里。

“我们分成两队,先后沿着前面的铁轨往东走。你带三个人走在前面,保持五十步距离,看到红色信号灯就卧倒。”

“三百五十米之后,你们会看到一截往上走的铁皮楼梯。”

号角抬手指向东方。

“楼梯第七阶是松动的,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注意别惊动了顶楼的哨兵 —— 深池的人喜欢在那里架狙击枪。”

她突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种奇特的韵律。

“要是听到五下金属敲击声,你们就可以跟上来。三下,原地等待。两下,立刻解散,往南边的屠宰场撤,地窖第三块砖能撬开,里面有备用电台。”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路线,突然抬头。

“也许你会觉得那一片废弃厂区很眼熟...... 别太惊讶,那里也是深池的驻地。”

“这...... 岂不是会很危险?”

伦蒂尼姆士兵的喉结动了动。

“深池的人对我们城防军的制服,比萨卡兹还敏感。”

号角突然轻笑一声,声音里裹着点硝烟味的冷冽。

“有深池在,至少萨卡兹很少来。两拨豺狼互相盯着的时候,狐狸才能更好地钻空子。”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对方的肩章。

“想不想试试看捉迷藏?欢迎加入这场游戏。输的人,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巷口传来隐约的金属碰撞声,伦蒂尼姆士兵迅速将地图塞进靴筒,猛地端起弩:“他们来了。”

号角往阴影里退了半步,披风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

“按计划行动。记住,别相信穿灰大衣的人 —— 深池的军官都爱那么穿。”

.................

我啊,喜欢花一天时间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边晒太阳一边观察行人,然后......然后就迷路啦!

——蛇屠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