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地心的秘密

刺骨的冰水浸透了作战服,威龙挣扎着从蓄水池边缘爬出,战术目镜因进水而闪烁着故障雪花。

他甩了甩头盔上的水珠,耳边是队员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金属装备碰撞的叮当响。

"全员报数。"

威龙的声音在潮湿的矿洞中回荡。

"红狼……操,老子的弹药全泡汤了。"

"深蓝在此,乌鲁鲁在我边上,他的速射机枪卡壳了。"

"露娜。"

一如既往的简洁,伴随着狙击枪枪管排水的嗤嗤声。

"蜂医……需要立即处理伤口……牧羊人的内出血加重了……"

最后一个从水池爬出的是无名,这个沉默的杀手像水鬼般悄无声息地现身,手里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矿工镐——

显然是从池底捞的。

骇爪的战术终端发出垂死的电流声,她粗暴地拍打着设备外壳:

"见鬼,我需要干燥环境重启系统……"

威龙环顾四周。

这个被水冲到的地下空间比上层矿道宽阔许多,圆弧形的顶棚上垂落着老化的电缆,墙壁上固定着早已停转的通风扇。

地面散落着二十年前的矿工装备——

锈蚀的矿车、发霉的安全帽,甚至还有几本糊成纸浆的工作日志。

"找电力。"

威龙拧干袖口的水,"我们需要照明和通讯。"

乌鲁鲁已经扶着岩壁向前摸索,湿漉漉的靴子在金属地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这鬼地方像个博物馆……嘿!这标牌上写的啥?"

骇爪凑近那块斑驳的金属牌,抹去上面的苔藓:

"'中阿友谊电站'...是七十年代我国援建的设施。"

她的手指抚过牌上的汉字与阿尔巴尼亚语并排铭文,"'无产阶级革命友谊长存万岁'……真复古。"

乌鲁鲁和牧羊人交换了个眼神。

两个工程兵不约而同地走向配电柜方向,尽管步履蹒跚,但专业本能战胜了伤痛。

"我也去帮忙。"

骇爪收起报废的终端,从腰包掏出多功能工具,"我国的老设备有套特殊维护流程……"

威龙点头默许,转向蜂医:

"先处理重伤员。"

医疗兵已经在一块相对干燥的水泥台上铺开急救毯。

牧羊人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粉红色泡沫——

典型的肺部出血症状。

"需要立即胸腔引流。"

蜂医的声音因专注而变得异常平静,"但这里连无菌环境都没有……"

无名突然递来一个锈蚀的金属盒——

打开后里面竟是几支密封完好的玻璃注射器,标签上的日期显示是1983年产。

"过期四十年了……"

蜂医苦笑着检查针剂,"但总比没有强。"

当骇爪那边传来发电机启动的轰鸣时,蜂医正在给牧羊人注射过期吗啡。

整个地下空间突然亮起刺眼的灯光,老化的卤素灯管在闪跳几下后稳定下来,将二十年不见天日的设施照得如同白昼。

"电力恢复70%!"

骇爪的声音从配电室传来,伴随着乌鲁鲁兴奋的咒骂声,"正在尝试启动通风系统……"

随着古老设备的嗡鸣,沉积多年的灰尘从通风口喷涌而出,形成一场小型的沙暴。

红狼边咳嗽边竖起拇指:

"操……比哈夫克的毒气强!"

威龙借着灯光,观察这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墙壁上的生产流程图依然清晰可辨,中文与阿尔巴尼亚文对照的标语随处可见。

控制台上,某个矿工留下的搪瓷杯里甚至还有半杯早已干涸的茶叶。

"这里曾是阿尔巴尼亚全国最大铬矿区。"

骇爪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显然她找到了广播系统,"根据资料,1989年发生过大事故……甲烷爆炸引发透水,至少两百矿工遇难。"

露娜突然指向地面某处。

灯光下,几块排列整齐的小石子组成十字架形状——

显然是当年幸存者或救援队留下的纪念。

"难怪要废弃。"

深蓝踢开一个变形的氧气瓶,"整个矿区都被诅咒了。"

无名不知何时已经探查完周边区域,手里拿着几块奇怪的黑色物体回来。

当威龙凑近看时,发现是风干的蝙蝠尸体,翼膜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至少有六个蝙蝠巢穴。"

无名罕见地主动汇报,指向几条黑暗的岔道,"新鲜的粪便……说明通风系统还有自然气流。"

蜂医已经完成了紧急手术,正用从旧医疗柜翻出的绷带给牧羊人包扎:

"他暂时稳定了……但我们需要尽快回到地面。"

骇爪从配电室走出,脸上混合着油污和胜利的笑容:

"好消息是电站还能全功率运行。坏消息是……"

她指向升降机方向,"幽灵的破坏让主井完全堵塞。"

"有替代路线吗?"

威龙检查着刚烘干的r14m步枪。

"理论上……"

骇爪调出刚修复的矿区全息图,"东侧有紧急逃生通道,但需要穿过整个下层矿区。"

红狼吹了声口哨:

"又要钻老鼠洞?老子受够这鬼——"

他的抱怨被突然响起的广播电流声打断。

骇爪惊恐地看向控制台:

"不是我!系统自己启动了某种……录音?"

沙哑的阿尔巴尼亚语突然充满整个空间,伴随着老式录音带特有的失真感:

"……这里是总工程师张卫国……爆炸发生后……西区还有三十名同志被困……水位还在上涨……如果有同志听到这段录音……"

录音突然切换成中文,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几乎是在嘶吼:

"……共产党员跟我上!把水泵开到最大!决不能让阿尔巴尼亚兄弟……"

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仿佛那些七十年代的幽灵仍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走东区。"

威龙突然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如果当年,我们的前辈,能为陌生人拼命,我们至少能为自己战友走完这段路。"

没人有异议。

队员们默默整理装备,将重伤员安置在临时担架上。

骇爪将中国工程师留下的搪瓷杯郑重放回控制台,无名则把蝙蝠尸体排列成小小的坟墓。

当下层通道的防爆门被乌鲁鲁用工程密码打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矿物和岁月的气息。

灯光逐一亮起,照亮了墙上那些泛黄的相框——中国工程师与阿尔巴尼亚矿工的合影,年轻的面孔在黑白照片里笑得灿烂。

威龙走在最前,雁翎刀已经收回鞘中。

在这条被遗忘的通道里,他们不再是猎人或猎物,只是一群试图重返光明的迷途者。

而这段意外的地心之旅,似乎让每个人都背负上了比弹药更沉重的东西。

矿洞深处的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混合着霉菌、金属锈蚀和某种古老岩石的气味。

威龙走在队伍最前方,m-6外骨骼的探照灯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每走一步,作战靴都会陷入积了几十年的泥浆,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啾"声。

"深度计显示我们已经下降至地下350米。"

骇爪的声音从头戴式耳机传来,伴随着战术终端轻微的电流杂音,"温度18摄氏度,湿度93%。"

乌鲁鲁啐了一口,唾沫在灯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

"操,比哈夫克的地牢还潮湿。"

通道越来越窄,岩壁上渗出冰冷的地下水,在探照灯照射下如同无数细小的镜子。

威龙不得不侧身通过某些地段,外骨骼装甲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身后,深蓝和红狼抬着牧羊人的担架,小心翼翼地避开突出的岩棱。

"停。"

威龙突然举起拳头,整个队伍立刻静止。

他的战术目镜捕捉到前方地面有细微的反光——

是水,但水面过于平整,不像是自然积水。

骇爪蹲下身,用多功能工具蘸了蘸液体,检测仪立刻发出警报:

"高浓度酸性矿井水!ph值1.8,能腐蚀大多数金属。"

"绕不过去。"

无名从阴影中现身,手指向两侧岩壁,"通道完全被淹,至少三十米长。"

蜂医检查着牧羊人越来越微弱的脉搏:

"我们没有时间另寻出路。"

威龙观察着水面,突然注意到顶部岩壁有一排锈蚀的金属环——

那是矿工用来悬挂安全绳的锚点。

他取下腰间的绳索,试了试第一个环的牢固程度。

"高空通过。"

他下令道,"乌鲁鲁,测试承重。"

炮手用速射机枪的背带挂上金属环,整个人的重量吊上去晃了晃。

锈屑簌簌落下,但锚点纹丝不动。

"能用,但别太激烈。"

队员们开始像人猿泰山般一个接一个荡过酸性水潭。

红狼嘴里咬着匕首,动作灵活得像只真正的狼;

露娜甚至能在空中调整姿势,随时准备射击;

深蓝和乌鲁鲁用担架带将牧羊人固定在两人之间,像运送珍贵文物般小心。

轮到威龙时,他注意到最后一个金属环已经严重锈蚀。

正当他准备发力荡向对岸时,环扣突然断裂!

"威龙!"

千钧一发之际,无名的匕首破空而来,精准钉入对岸的木质支撑柱。

威龙抓住刀柄上的绳索,堪堪避开了坠入酸液的命运。

当他爬上对岸时,作战服下摆已经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谢了。"

威龙将匕首还给无名。

杀手只是点点头,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

继续前进的通道开始向上倾斜,岩壁上的铭牌显示这是通往B区竖井的检修道。

骇爪突然停下脚步,战术终端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等等……这不对劲。"

她调出全息地图,"根据方位,我们应该已经到达逃生通道了,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一扇巨大的圆形防水闸门挡在通道尽头,锈蚀的转盘上缠着已经钙化的锁链。

门缝处渗出黑色的黏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彩虹色光泽。

"中国制造的防水门。"

乌鲁鲁检查着门侧的铭牌,"QBz-78型,抗压12个大气压。"

"能打开吗?"

蜂医焦急地看着牧羊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乌鲁鲁和牧羊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工程兵开始检查闸门结构,手指在锈蚀的机械装置上快速摸索。

"理论上……"牧羊人虚弱地说,"需要同时转动四个压力阀……但我们只有……"

"三个人。"

红狼咧嘴一笑,露出沾着煤灰的牙齿,"算我一个吧,放宽心。"

威龙、红狼和乌鲁鲁分别站到三个转盘前,无名则用匕首撬开了第四个控制盒。

骇爪连接终端,试图破解锈死的电子锁。

"准备……转!"

金属摩擦的尖啸声刺痛鼓膜。

三个壮汉的肌肉在作战服下绷紧,外骨骼的液压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转盘一寸寸转动,陈年的铁锈如雪花般飘落。

"再加把劲!"

骇爪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还差5%……3%……"

随着最后一声金属哀鸣,闸门内部的机械结构终于松动。

气压平衡的嘶吼声中,重达三吨的钢门缓缓开启,几十年来首次向外界展露门后的秘密。

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期的逃生通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咽喉。

更诡异的是,阶梯扶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顶矿工安全帽,每顶下面都压着发黄的照片。

"这是……"

深蓝拿起最近的一顶帽子,照片上是个笑容腼腆的阿尔巴尼亚青年,"纪念长廊?"

骇爪调亮战术终端的照明,光束照向阶梯深处。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褪色的照片、工牌和手写信件,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矿难纪念地。"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工友们为没能找到遗体的同事建的……地下纪念碑。"

露娜突然举起狙击枪,瞄准镜对准阶梯中段:

"下面……有光。"

确实有光。

微弱的、摇曳的,像是蜡烛或油灯的光晕,从螺旋阶梯的某个拐角处渗出。

更诡异的是,风中飘来某种……

音乐?

老式留声机播放的阿尔巴尼亚民谣?

威龙示意全员戒备,自己率先踏上阶梯。

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坍塌。

随着深入,纪念墙上的内容越来越触目惊心——

沾着黑色污渍的工装碎片、干枯的花环、已经氧化成绿色的铜制纪念币……

在第三个转弯平台,他们终于看到了光源:

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旁边是个简易的祭坛。

祭坛上摆着发霉的面包、干瘪的水果,和一张镶在相框里的集体照——

中国工程师与阿尔巴尼亚矿工的合影,玻璃已经碎裂。

"有人定期来祭拜。"

蜂医检查着祭品,"最近的不超过一个月……"

红狼的Ash-12.7突然指向黑暗:"谁在那?!"

阴影中传来布料摩擦声,接着是一声苍老的叹息。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

是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老人,胡子花白,右眼浑浊,左手提着另一盏油灯。

"你们……不是矿工。"

老人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仅存的左眼却异常明亮,"是军人。"

威龙慢慢放下武器:

"老人家放心,我们是gti特战干员,寻求逃生通道。"

老人突然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逃生?这里只有一条路……向下。"

"什么意思?"

骇爪警惕地问。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示意他们跟上:

"来吧,看看真正的B区。"

沿着螺旋阶梯继续向下,空气反而变得干燥起来。

墙壁上的纪念物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工程图纸和安全告示。

终于,阶梯尽头出现了第二道闸门——

这次门上用中阿双语写着"紧急避难所"。

老人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几十年了……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闸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后是个足有足球场大小的半球形空间,顶部是密集的支撑架,四周墙壁排列着双层床铺和储物柜。

最震撼的是中央控制台——虽然落满灰尘,但各种仪表盘和显示屏依然完好。

"中国同志建的。"

老人抚摸着控制台,像在抚摸情人,"最坚固的结构……本该能救所有人的……"

威龙注意到角落里堆放着几十个防毒面具,床铺上的被褥虽然发黄却叠得整整齐齐。

墙上的日历,永远停留在1989年11月7日。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

深蓝忍不住问。

老人点燃了避难所的主照明系统,霎时间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因为从这里……才能到达真正的逃生通道。"

他走向控制台后方,按下某个隐藏开关。

地面的一块钢板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竖井和锈蚀的金属梯。

"矿井电梯备用通道……直通地面。"

老人的独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威龙警觉地问。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控制台上。

蜂医立刻上前检查,却被老人挥手拒绝。

"带这些上去……"

他从床下拖出个铁皮箱,里面装满发黄的日记本和照片,"告诉地面的人……中阿友谊……没有白费……"

当威龙接过箱子的瞬间,老人如释重负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却坚持指向某个方向:

"走……快走……他们快醒了……"

"谁快醒了?"

红狼紧张地环顾四周。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是年轻时的他与一群中国工程师的合影,背景正是这个避难所。

"张卫国同志……我守到接班人了……"

他用中文喃喃自语,随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避难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顶部的支撑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如雪般落下。

骇爪的终端疯狂报警:

"矿井结构不稳定!必须立刻撤离!"

威龙最后看了一眼安详离世的老人,抱起铁皮箱:

"全员按顺序下竖井!快!"

当最后一名队员——

背着牧羊人的深蓝

——进入竖井后,整个避难所的照明系统突然全部亮起,老式广播里传出嘶哑的阿尔巴尼亚语歌声。

在上升的途中,威龙仿佛听到无数人的脚步声和欢笑声,如同二十年前的矿工们终于等到了升井的时刻……

而在地面,初升的太阳正将第一缕金光洒向废弃的矿井口。

这场深入地狱的旅程,终于看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