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罗小明
第四百八十一章:殊死
小
大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三叉小说]
“桥河集所驻兵马为河南镇第八师,所部兵力有一万两千人,孤悬于东。”“泗水以东,仅有其一部,只要攻克桥河集,我军左翼便可大举南下,直接威胁靖南军主力侧翼,自其大军之后进击。”
清军中军望台,豪格坐在右侧的首坐之上,身躯微微前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陈望将曹变蛟调离了鳌关之后,黄台吉也将豪格从济宁的西面调遣而来。
黄台吉没有任何想要从济宁城西鳌关进攻的念头。
鳌关易守难攻,非是短时间可以攻克的存在。
若是聚兵强攻鳌关,陈望旦夕之间便会察觉,轻易便可以调动部队驰援稳固战线。
移兵西进,只会让正面的兵力变得薄弱,给予靖南军可趁之机。
所以在得知了曹变蛟带走了鳌关几乎所有的骑兵,只留下步兵守备鳌关之后。
黄台吉也命令豪格带领主力自南转进至济宁的东郊。
低沉的海螺声在众人的耳畔缓缓的回荡。
豪格的眉头紧蹙,他对于黄台吉下令从正面进攻的命令十分不解。
靖南军大阵右侧,泗水以东,仅有一师的兵马。
桥河集地势平缓,无险可守,并非是什么易守难攻之地。
他们的兵力雄厚,分出数万兵马,猛攻桥河集靖南军的军营,并非难事。
在骑兵之上,无论是规模还是战力都要强于靖南军。
到时候以步兵攻城,骑兵策应,可以从容备敌。
无论靖南军救是不救,都会使得情势糟糕。
靖南军若是来救,兵力若少,他们便可以围点打援,兵力若多,正面战场上就薄弱了许多,他们在在正面便会取得更多的优势。
靖南军若不来救,等到他们打下桥河集,便可以直接威胁靖南军的侧翼,势必极大的动摇靖南军的军心。
黄台吉微微侧首,冷冽的目光在豪格身上稍作停留,便又移开。
豪格感到那目光如冰刃般刮过自己的脸颊,虽只是一瞬,却仍然让他心头一凛,后面想要说的话也都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你能看出来,难道你以为陈望就看不出来?”
黄台吉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一抹情绪很快又被黄台吉所压了下去。
他现在对于豪格实际上是予以重望,他现在膝下共有八子。
但是这八子之中,身份最高的只有豪格、福临、博穆博果尔三人。
福临和博穆博的年岁尚小,一人八岁,一人两岁。
另外的几个儿子,最大的四子叶布舒,时年也不过是16岁。
叶布舒的性格软弱,为他不喜,母妃身份低微,根本不能以为依靠。
五子硕塞,虽然勇毅,但也只有14岁,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母妃是叶赫那拉氏,皇位自然是不能传承给他。
另外的几个儿子,全都是只有五六岁,怎么可能在这狂风暴雨的实际,挑起偌大的国家。
实际上,他现在能够传位的人,也只有豪格了。
不然他也不会让豪格统领两蓝旗,并且还封了亲王之位。
但是豪格却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少的进步,也没有立下太多的军功。
在军略之上,豪格的眼光不说与多尔衮、阿济格相去甚远,就是比起济尔哈朗、多铎都要差上许多。
对于多尔衮,黄台吉其实心中清楚无比。
他的这个弟弟,从来都不像是表面上那么恭顺服从,他很明白。
一旦他离开人世,只怕国家的权柄交接,并不会太过于顺利。
但是这一切,黄台吉却又无能为力。
眼下国家,还需要多尔衮,还不离开多尔衮。
想到这里,黄台吉的心中再叹。
若是豪格能够争气一点,有他一半的本事。
他也不至于会放任多尔衮、多铎两人如此之久,早就找寻借口将其废黜,然后选上更为忠心的奴才来管理现在的两白旗。
“要想短期之内攻下桥河集,谈何容易?”
“我军现在背临府河列阵,已无退路,在正面战场上,靖南军兵力与我等相差不多,我军十四万,靖南军十一万。”
泗水以东,黄台吉留下了万余的骑兵与驻守在桥河集的靖南军相持,正面只剩下了十四万人。
“此番陈望提兵北伐,所选军将,无一不是各镇之健勇,无一不是各军之骁锐。”
黄台吉的冷哼了一声,反问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在战力之上有什么优势吗?”
如今在济宁东郊正面战场上,他们的兵力确实是比靖南军要多,这是事实。
但是论起战力来,却是最多只是和靖南军相当。
黄台吉心中叹息一声。
他们终究还是先天不足,他麾下如今能够控制的十四万人里面,旗兵仅有将近七万人,这还是他将所有的旗兵几乎都系数调至正面战场的原因。
另外七万人,除去两万多名的绿营兵外,其余几乎都是外藩蒙古的部队。
这一部分的部队,披甲率不到三成。
外藩蒙古的部队,也不能去打什么硬仗。
而陈望所领的靖南军,却是无一例外,都是麾下的精锐之师。
这也是为什么他排布在前军的骑兵总数高达五万骑,却是压不倒靖南军仅仅两万的骑兵。
黄台吉也不敢将麾下的旗兵精锐压上。
因为这样一来,他便没有办法节制蠢蠢欲动的外藩蒙古。
黄台吉的心中郁结。
陈望一连串的布置,几乎压的喘不过气来。
阿济格那边,被牢牢的牵制在山东境内。
一连送来的几番战报,全都是不利之际。
左良玉领兵五万北上山东,占据青州府益度,威胁着京师的安危。
阿济格领兵与左良玉旬月之间交战十数次,竟然是败多赢少。
最后一次的大战,阿济格集结步骑三万,召集旗兵精锐,亲领大军,于黄昏日落之时冲击靖南军营地。
靖南军猝不及防之下多段阵线都被瓦解,杀靖南军前营主将李万庆,靖南军因此士气大降。
但是就在战局逐渐倾斜,靖南军溃势初显之时。
左良玉领亲从家丁千骑逆战,挡住了阿济格所领的精锐冲击。
而后靖南军各营将校纷纷上阵,前赴后继。
就连那个昔日在戊寅之变时,躲在保定不敢一战的故保定总兵刘光祚竟然也领兵压了上来。
靖南军也因此先败后胜。
若非是阿济格当机立断下令撤军,恐怕只此一战,东征大军便已就此覆灭。
阿济格若是没有办法牵制左良玉的动向。
左良玉便可以继续北上,就此打通前往天津、京师的道路,与固守关宁的明军取得联系。
到时候他们的出关的后路将会断绝,战败的消息传入关外,那些本就心怀二意的外藩蒙古也将会对他们露出獠牙。
崩溃。
只在旦夕之间……
阿济格麾下的部队不能动。
阿济格也不能。
黄台吉环顾四下,心中一片冷意。
“前阵已迫近敌阵两里!”
望台之上负责瞭望的军兵,从不远处跑来,俯首下拜,禀报道。
军兵的禀报,也将黄台吉有些发散的思绪给带回了现实。
他缓缓起身,举目远眺,目光越过层层军阵,落向薄雾飘渺的前方。
作为前锋的万余汉军旗兵,带领着两万余名绿营兵,已经与靖南军的大阵越来越近。
而在其后方,则是两蓝、两红的两万余名精锐。
四旗的旗兵皆是乘马散开而行,压在后阵,如一张缓缓舒张的巨网,稳踞后阵。
黑压压的队伍如潮水般向前推进。
靖南军的重炮阵地在他们抵近差不多四里的范围之时便已经开始了射击。
炮声不时响起,黑色的炮弹撕裂空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砸入前阵各部的军阵之中。
弹落之处,人仰马翻,泥土飞溅,原本整齐的阵列如同被无形的巨犁撕开一道道凌乱的缺口。
少量伤亡并没有动摇前阵的军心。
洪承畴已经被黄台吉放了出去,由他来统领前阵的五万余名甲兵。
济宁一战,事关国运。
黄台吉早已颁下厚赏,明格晓谕三军。
军功和前程黄台吉没有丝毫的吝啬。
土地、包衣、粮食、银钱,这些都被作为赏格开出。
获取的难度,比起此前要降低了三四倍有余。
对这些久经饥寒、厮杀为生的底层旗兵与汉军而言,每一样都足以点燃骨子里最深的凶性。
各旗的旗兵都是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死生不过常事。
汉军旗的旗兵,地位低下,除去三顺王直属的亲从之外,大部分的汉军都挣扎在贫困线上,饱受饥寒与困苦的折磨。
归降的绿营已经没有回头之路。
四旗的旗兵压在后阵,他们只要胆敢逃走。
等待着他们的,便是冷森森的马刀。
前进,不一定会立刻死去。
但是后退,必然会立下黄泉。
他们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选择。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命运只能随着潮水而向前。
“济尔哈朗到什么地方了?”
黄台吉转头看向西面,冷声询问道。
“和硕郑亲王已经领兵抵近八蜡铺外两里,我军已经驱离靖南军曹变蛟所部。”
内大臣遏必隆半跪于地,禀报道。
黄台吉目视着西面平野之上,那座悬于靖南军大阵最西面的堡垒,冷声喝令道。
“拜音图!”
“奴才在!”
拜音图从旁侧滚来,半跪于地,轰然应名。
“我把镶黄旗交给你了……”
黄台吉的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有过多的思绪。
但是黄台吉沉闷的声音,还有微微颤抖的双手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黄台吉没有说太多的话。
拜音图奉命而去。
黄台吉只是目送着拜音图的离开。
“豪格。”
黄台吉轻唤了一声。
“汗阿玛。”
豪格注意到了黄台吉突如其来的沉重
他总感觉黄台吉看着拜音图远去的背影,不像是平常的送别的眼神。
更像是葬礼之上的,面对着逝者的眼神。
而黄台吉最后的这一句轻唤,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黄台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种眩晕感再度涌上了他的心头。
“我最放心不下的。”
“是大清。”
豪格上前了一步,扶助了身形摇晃的黄台吉,他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些慌张,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汗阿玛……”
“我不知道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这一场仗,最终的结局。”
黄台吉叹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微微偏头,注视着豪格。
“你应该要长大了……”
黄台吉看着自己的长子,他的心中实在是有些失望。
“我再教你最后一件事,身为一名帝王应当学会的最重要的事……”
黄台吉重新站稳了脚跟,和豪格并肩站在一起。
“轰!轰!轰!轰轰轰!”
隆隆的震响声猛然从西面清军的大阵之中传来。
那是三十六门红夷重炮齐射,所爆发而出的巨大声响。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轰然响起。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也在同一时刻自西面的郊野之上响起。
由济尔哈朗所领的五万清军步骑悍然向前,宛若海潮一般向着飘扬着赤旗的八蜡铺席卷而去。
黄台吉没有转头,仍然是目视着南方。
“为将者,依令而行。”
“为君者,下令而行。”
“你的每一个抉择,都可能让千万人活,或者死。”
“身为皇帝,你的身后不会再有‘父汗’,也不会再有‘老师’,更不会再有能为你指路的人。”
“从你坐上那个位置开始……”
“你就是唯一那个必须知道‘该怎么办’的人。”
黄台吉站稳的身形,目视着远方的赤潮。
“就算你不知道。”
“也必须要……往前……”
他其实根本看不清前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一席话,看似是说给豪格听。
实际上,是黄台吉说给自己听。
陈望布下天罗地网,稳坐中军,只等他投网而来。
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他只能。
压上所有的一切。
黄台吉的目光向东。
那里是多尔衮所统领的两白旗军阵。
他将一切。
都压在了多尔衮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