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霜眸烙蒙尘
石像!
那尊者的石像!!
供奉之事,乃瞒天过海之举,绝不容李牧之窥得分毫!
他若此刻归来,定生疑窦!这贱婢如此急切唤他,莫非……莫非安儿那孽障,竟将不该说的和盘托出?!
滔天恐慌如九幽寒潮,瞬间将她吞噬。
石像秘事,是她命脉所系,更是为安儿铺就锦绣前程的唯一倚仗!此事若在李牧之面前败露,以其对侯府清誉的执念,非但会立时将那石像毁弃,更将彻底厌弃于她,甚或休弃发落!届时,她柳清雅与安儿,必将万劫不复!
必须阻绝!不惜一切!决不能让那贱婢踏出院门半步!
戾气如毒焰,焚尽残存清明。
杖毙!即刻杖毙于此院!
唯有此等酷烈雷霆手段,方能立时震慑阖府上下,将任何泄密之妄念,扼杀于萌芽!
眼见小莲如待宰羔羊被拖拽出去,筋骨摧折之声入耳,惨嚎凄厉,柳清雅心中非但无半分恻隐,反涌起一股病态的餍足——看!这便是悖逆本夫人的下场!
那秘密,必须永埋地底!
待陆婉婉肝胆俱裂、尖叫扑上,柳清雅眸底唯余刻骨怨毒与冰寒算计:
陆婉婉……这贱婢!她定是知晓了!定是从安儿口中探得了石像之秘!此乃心腹大患!
杨嬷嬷那一脚踹得狠绝,眼见陆婉婉如败絮般委顿于地,痛楚蜷缩,柳清雅心头痛快之余,更恶毒的盘算已然翻腾:
不能让她死得痛快!
太便宜这贱婢,亦太过招摇。
世子……世子那薄情郎君,心中仍存有这贱人的位置……
思及李牧之对陆婉婉的偏袒回护,柳清雅胸中妒火焚天,杀意汹涌。
杀她易尔,然牧之必究根底,若牵出石像……断不可行!
既如此……便令其生不如死!先毒哑其喉舌,教她永世不得言语!
再断其十指筋骨,令她片字难书!
更可碎其脊梁,使其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
阴毒之计瞬息落定:
将她囚于废院陋室,视若猪狗!
待牧之厌弃,待风波平息……再令其“病殁”或“横死”!
神鬼不觉!
既可永绝心腹之患,又不至立时招来牧之雷霆震怒……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地上绝望颤抖的陆婉婉,口中吐出淬毒诛心之言,欣赏那濒死困兽般的凄惶,如同赏玩爪下挣扎的鼠雀。
那句“该如何‘厚报’你”的诘问,心中早已备下答案——正是这钝刀割肉、漫长噬骨的酷刑!
耳闻陆婉婉泣血哀告,柳清雅心底唯有森寒嗤笑:
呵,此刻方知告饶?
迟矣!毓儿……区区庶孽,碾死他不过覆掌之间。
且看本夫人心情……或留他苟活,教他失了生母庇佑,在这深宅如蝼蚁偷生,令陆婉婉这贱婢九泉之下亦难瞑目!岂不快哉?
然,正当柳清雅沉溺于这精心编织的恶毒罗网,欲细品陆婉婉在无尽恐惧中煎熬等待的滋味时——
砰——!!!!!
一声沉闷如地裂的巨响,遽然炸碎死寂,直贯柳清雅耳鼓!
她甚至不及转念,只惊见陆婉婉竟如离弦之箭般挣脱杨嬷嬷钳制,旋即以决绝之势,狠狠撞向那冰冷坚硬的青石巨缸!
刺目的猩红血光,瞬间泼溅开来,染透视线!
柳清雅面上那狰狞的得意、阴毒的算计,骤然僵死凝固!瞳孔急缩如针,身躯僵直若木,脑中唯余一片惊雷过后的空白!她……她竟敢……自尽而亡?!
无边的错愕,如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淹没了所有心绪。
柳清雅只觉魂飞魄散,脑中一片混沌!
她设想过陆婉婉会哀泣求饶、会精神崩溃、会如同小莲般被拖出去受尽折磨、缓慢咽气……
然千算万算,却万万未曾料到,这个素日里温婉似水的女子,骨子里竟蕴藏着如此刚烈决绝的血性!
废物!无用至极!竟敢……竟敢如此轻易便寻了短见?!
一股被戏耍、被彻底挣脱掌控的暴戾怒火,迟滞片刻后,才如毒焰般轰然窜起,灼烧肺腑!
陆婉婉这猝然一死,非但未能解恨,反将她那既能泄尽私愤、又可徐徐图之、避开李牧之立时追究的“万全”毒计,彻底搅作齑粉!
目光触及陆婉婉额角那狰狞可怖的创口,殷红滚烫的鲜血仍在汩汩涌出,那具温软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冷僵硬……柳清雅心头翻涌的,除却惊愕与狂怒,竟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身都羞于承认的、被这惨烈死状所慑的寒意,以及……一缕难以言喻的、沉沉下坠的不安。
她死了……死于本夫人眼前……死状如此酷烈……待牧之归来……该当如何剖白?!
石像之秘……似已随此贱婢身死而暂时沉埋,然这以性命泼洒的泼天血痕,却如同一道引动雷霆的符咒,恐将招来更甚的风暴……
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沉甸甸如千钧之重,无声弥漫,死死压在这方寸庭院之内。
方才还气焰滔天的柳清雅,此刻只觉一股寒彻骨髓的失控之感,如同九幽寒泉,第一次将她彻底淹没,徒留一片冰冷的茫然。
……………………
陆婉婉决绝撞向青石巨缸的刹那,那声沉闷如地裂的巨响,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念安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
他瘫软在地,小小的身躯如同被抽尽了最后一丝活气,连筛糠般的颤抖都凝固了。
方才目睹小莲惨死的惊怖尚未散去,那血肉模糊的惨状犹在眼前翻腾,此刻,另一幕更加酷烈、更加匪夷所思的死亡,便在他咫尺之遥,轰然上演!
刺目的猩红,如同泼天的朱砂,在冰冷的青石缸壁上炸开!
温热的液体沿着古老纹路蜿蜒流淌,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口鼻之上,比身下石板的寒意更刺骨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