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明灯大师的神情笑如弥勒佛,等着郝仁说下去。
“明怀太子。”郝仁注视着明灯大师的表情。
明灯大师神情如常:“哦?施主识得明怀太子?”
郝仁:“识得。”
明灯:“明怀太子逝世已久,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他若活着,比贫僧的年纪还大几岁。施主看着年纪约莫三十,莫不是幼时识得贵人?”
郝仁站起身,走到殿内的菩萨像前:
“在下识得的明怀太子心怀大才,风光无限。只可惜,英年早逝,暴毙于东宫。”
明灯闭眼:“阿弥陀佛。”
郝仁继续道:“在下不仅识得,还知道先帝曾赐太子金山,可后来太子暴毙,这金山也不知所踪。”
明灯即使闭眼也挂着微笑:
“施主想说什么?”
郝仁眸色微敛,声若冷泉击石:
“在下想说,在下不仅想起明怀太子,还想起明怀太子的胞弟,二皇子慕容霁。”
“传闻中,二皇子心性素柔,值其长兄并先帝相继崩殂,痛彻心扉,竟至神思恍惚,癫狂失序。终有一日,孤身离了宫闱,自此杳如黄鹤,不知所终。”
明灯大师睁开了双眼。
眼中的和蔼慈悲之色都消失了,眸中若有寒刃,剜人骨肉。
“这传闻是真是假?还望明灯大师指点。”
郝仁在殿内踱步半圈,坐回了矮桌边,迎上明灯锐利的视线:
“不对,或许在下应当唤大师一句——
二皇子。”
轰——轰——轰——
一句话尾音未落,菩萨像后忽然开了三道暗门,数名手执棍棒的僧人冲出来,将郝仁团团围住。
明灯大师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施主,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该说出来。”
“说出来了,你便走不出这慈光山。”
被包围的郝仁笑了:“在下还未说完,二皇子也不知在下是谁。”
明灯大师:“你错了,我早查过你。方才见你第一眼,我便知你身份。你是郝仁,从岭南来,封做皇商,颇得慕容宇信任。”
慕容宇身边新出现的人,明灯都会派人查。
明灯:“最近在慈光山出现的高手,想来也是你的人。”
“的确是我派的人,若不来查探一番,怎知山中有故人?”
郝仁抬手,将面上的伪装一一揭下来。
在明灯惊疑的目光中,郝仁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时隔已久,不知二皇子可还记得,当年对弈,二皇子总要让我三子。”
明灯定了一息,目光在郝仁的脸上仔细描摹,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你是裴家二郎,凌云?”
明灯的太阳穴不跳了,一些往昔的画面却跃然于眼前。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才十几岁时,曾在宫中与随父进宫的裴凌云对弈。
他十四岁,而裴凌云才七岁,两人下棋,赢的却是裴凌云。
他那时好面子,怕输了说出去不好听,于是总让裴凌云三个子。每次输了之后,他就告诉别人,他是故意让子,不跟小孩子计较。
那些时光太遥远了,恍若隔世。
郝仁干涩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与当年大有不同,难为二皇子能认出。”“你与你兄长长得有几分像,裴家的人,果然都丰神俊秀,只是世事难料……”
明灯的声音中有几分叹惋和苦涩。
周围手执棍棒的僧人悄然退下了,他们消失在菩萨身后的暗门。
暗门重新关上,殿内空寂,仿佛刚才没有人出现过。
郝仁:“二皇子好谋算,竟能在皇城脚下经营出一方天地。”
明灯端起碗来喝茶:
“彼此彼此,你能从岭南回来,接近慕容宇,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你如何查到是我?”
郝仁只简要道,他知晓太子金山不见之事,又一直觉得当初二皇子失踪得蹊跷。
他们意外寻到慈光山所藏金银,再仔细查探慈光寺一番,郝仁心中就将两件事连在了一起。
明灯:“就算如此,你又怎知一定是我?”
郝仁望了一眼窗外,可以模糊地看见两个孩子坐在石凳上说话:
“提起慈光山的时候,我家中妻女说在山上吃到过一种很好吃的桃肉干。
这实在是巧,我记得幼时同你下棋,你身边的茶水点心中总有桃肉干。”
明灯:“你竟还记得。”
郝仁:“以前的事情,想忘也忘不了。”
明灯苦笑,脸上一抹怆然,他声音低哑:
“对你来说的确是幼时,我皇兄被害离世时那年,你才八岁。惶惶二十三年过去了。”
“凌云啊,如今再无少年时。”
日上中天。
光线越来越亮,热得厉害。
郝仁和明灯大师在殿内待了许久。
苏知知的脸都被太阳晒红了,悟真带着苏知知去殿内躲太阳。
苏知知:“我爹怎么还在里面,说了那么久。”
悟真:“来和我师父论经的香客常常待很久的,有的还留宿在山上呢。”
苏知知摇头:“我爹可不能住山上,我娘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吃晚饭呢,而且我明日还要上学。”
悟真:“小施主,你上回不是说你上完学了么?”
苏知知:“我爹说学无止境,上完了还得上。我读的不是书院,是武学馆,每天要练功的。”
悟真点头:“小施应该很辛苦,我看见我们寺里的师兄们有些也会早起练功的,练完功还要念经。这不是轻松的事。”
苏知知:“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施主,不叫我名字,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知知。”
悟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因为我刚才忘了你名字。”
苏知知又问:“你上次还说你师父是要成佛的,他快成佛了么?”
悟真语气懊悔:
“我师父……师父说成佛没那么简单,还要修行很久。前段时日,我每天都督促我师父念经,弄得我师父压力好大,人都老了些。”
满脸愧疚的悟真,眉毛都挤到了一起:
“我上回晚上做噩梦,梦见我师父在哭,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师父半夜还在打坐,我师父说他所求难如登天。怪我,我把师父逼得太紧了。”
“这么难受啊?还是别让你师父太紧张了,睡不着很难过的。成不了佛,当住持,或者当个扫地僧也很好了。”苏知知连连摇头,深以为戒。
看来凡事都不能太努力。
悟真认真地说:
“我不要我师父成佛了。”
“住持也好,扫地僧也好,不管我师父成什么,我只想我师父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