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等待的风暴
当第一缕夹杂着些许凉意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屋子时,秦正正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一块等待着被凌迟的,五花肉。
他一夜没睡。
两个黑眼圈,比他昨天晚上见到的,那绿袍老祖眼眶里的鬼火,还要深邃。
他先是尝试着,在院子里,找了几块最臭的烂泥,把自己全身上下,涂抹了一遍。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闻起来足够“恶心”,那位女魔头,可能就会,失去“食欲”。
结果,被慕容云飞一脸嫌弃地,拎着他的后领,扔进了水缸里。
“你要是再敢弄脏院子里的水,我就用剑,把你身上的肥油,刮下来。”
慕容云飞的声音,比缸里的水,还要冷。
清洗干净之后,秦正正又有了新的主意。他从自己那宝贝储物袋里,翻出了一大包,味道冲鼻的大蒜,开始一瓣一瓣地,往嘴里塞,嚼得嘎嘣作响。
“师妹,师兄,你们要不要也来点?”他含糊不清地,对着林小花和慕容云飞说道,嘴里喷出的气,能把人,直接熏个跟头,“我听说,这玩意儿,辟邪!说不定,也能辟了那个女魔头!”
林小花揉了揉发痛的眉心,选择无视他。
慕容云飞则是默默地,拔出了半截霜寒剑。剑身上,寒气四溢。
秦正正立刻闭上了嘴,把剩下的大蒜,又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他彻底绝望了。
物理防御和魔法防御,好像,都宣告失败了。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两天,二十三个小时,零……
与他的崩溃和绝望不同,林小花和慕容云飞,显得,异常的平静。
慕容云飞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剑,比以往,更快,也更沉。
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锐啸。金色的晨曦剑气,在他的周身,环绕,升腾,仿佛,要将昨夜那深入骨髓的,死亡阴影,彻底斩碎。
他知道,自己的剑,还不够快。
在那个红衣女子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剑法,慢得,像是一场拙劣的,孩童游戏。
这种无力感,没有让他颓丧,反而,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好胜心和斗志。
而林小花,则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那块冰冷的,麒麟令。
她的眼睛,看着令牌,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在复盘。
从踏入寡妇巷开始,到昨夜烂柯寺的惊魂一刻,再到,她对李公公撒下的那个,弥天大谎。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推演。
李公公,信了吗?
他信了几分?又怀疑几分?
他会派谁来送“九幽焚心莲”?送来的,会是真品吗?还是,另一个,包裹着糖衣的陷阱?
还有那个红衣女子……
她真的,只是为了好玩?还是,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
她对阿月的兴趣,到底,是源于什么?
一个个问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央。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但她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
她知道,她不能乱。
她是这个小团队的主心骨,她一旦乱了,秦正正会立刻崩溃,慕容云飞的剑心,也会出现裂痕。
他们这个脆弱的同盟,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姐姐。”
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林小花回过神,低下头,正对上阿月那双,黑曜石般,纯净无瑕的眸子。
“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阿月仰着小脸,轻声问道。
林小花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姐姐在想事情。”
“哦。”阿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到了林小花的面前。
那是一颗,通体晶莹,散发着淡淡光晕的,不知名的,果子。
“姐姐,吃。这个,甜。”
林小花一愣,她能感觉到,那颗果子里,蕴含着一股,精纯得,让她都感到心惊的,生命能量。
“这是……哪里来的?”
“红衣姐姐,给的。”阿月指了指隔壁的院墙,小脸上,满是开心,“她说,这个叫‘朱颜果’,吃了,可以,长得好看。”
林小花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女人,竟然,又和阿月接触了!而且,还给了她,如此珍贵的灵果!
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的院墙上,忽然,探出了一个,慵懒而妩媚的,脑袋。
正是那红衣女子。
她趴在墙头上,一手托着香腮,一手,还提着那个,标志性的酒葫芦,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地,看着院子里的众人。
“哟,都在呢?”
她一开口,秦正正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个激灵,直接从椅子上,滚到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慕容云飞的剑,也瞬间停滞,整个人,都绷紧了,如临大敌。
红衣女子没有理会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了阿月的身上,眼神里,满是宠溺。
“小阿月,果子,好吃吗?”
“好吃!甜!”阿月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好吃,就多吃点。”红衣女子笑了笑,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腕一翻,那口被她缩小了的,墨绿色的万毒母鼎,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她拿着那小鼎,对着阿月,晃了晃。
“想不想,玩个,新游戏?”
“什么游戏?”阿月好奇地问道。
“这个游戏,叫‘喂食’。”
红衣女子说着,将那小鼎,随手,往空中一抛。
那小鼎,在半空中,迎风便长,瞬间,又恢复到了,半人多高的,巨大形态。
她屈指一弹,一滴酒珠,从指尖飞出,没入了鼎中。
嗡——
万毒母鼎,剧烈地,震颤起来。
鼎口之中,浓郁的毒雾,疯狂翻涌,渐渐地,凝聚成了一张,巨大而痛苦的,人脸!
那张脸,五官扭曲,充满了怨毒和不甘,赫然,是绿袍老祖的模样!
这,是绿袍老祖留在鼎中的,一丝本命魂念!
“你……你到底是谁……你敢毁我道基,我万毒门,绝不会放过你!”那张人脸,发出凄厉的,神魂咆哮。
“聒噪。”
红衣女子撇了撇嘴,然后,对着阿月,笑道:“小阿月,你看。这个,就是‘点心’。它现在,很饿。你把它,喂饱了,好不好?”她说着,指了指,正躲在桌子底下,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秦正正。
“你看,那个胖子,肉多,油水足,肯定,很好吃。”
轰!
秦正正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那张鬼脸,一口吞下,神魂俱灭的,凄惨下场。
然而,阿月却摇了摇头。
“不要。”
她伸出小手指,指着秦正正,一脸认真地说道:“秦哥哥,是好人。他会,给我买糖葫芦吃。不能吃。”
然后,她又指了指,鼎里那张,还在疯狂咆哮的,绿袍老祖的魂念。
“这个,是坏人。他,好吵。”
阿月说着,小嘴,微微一张。
对着那口大鼎,轻轻地,一吸。
那张由绿袍老祖本命魂念所化的,狰狞的鬼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鼎中,扯了出来,化作一道精纯的,绿色的流光,被阿月,一口,吸入了腹中。
吸完之后,阿月还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嗝……这个,味道,比昨天的,好一点。”
全场,死寂。
趴在墙头上的红衣女子,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而就在,神都南城,这座小小的院落里,上演着这荒诞而惊悚的一幕时。
遥远的,皇城深处。
东厂总部,那座阴森的大殿之内。
李公公坐在他那张,由千年寒铁打造的,宽大的椅子上,面沉如水。
他的面前,跪着一名,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的,东厂番役。
“……事情,就是这样。属下亲眼所见,那烂柯寺,最后,被一股,极为霸道的佛光,所笼罩。万毒门的人,仓皇逃窜。天魔众的人,也很快,便撤离了。”
“至于,林小花他们,和那口鼎……属下,无能,跟丢了。”
那番役的声音,充满了惶恐。
“佛光?天魔众?”
李公公的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笃”的,有节奏的声响。
整个大殿,都随着这声音,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那个女人呢?寡妇巷里,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他忽然问道。
“回公公,那个女人,昨夜,也出去了。方向,正是,城南。但是……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
“呵呵……”
李公公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阴柔,尖细,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大殿中央,那副巨大的,神都堪舆图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城,寡妇巷,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点上。
“一个来历不明的绝世高人,一个体质诡异的‘凶兽’,一群被逼到绝境的,亡命徒。再加上,万毒门,天魔众……”
“一潭死水,终于,被搅浑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而疯狂的光芒。
“咱家,还真是,越来越喜欢,那个叫林小花的小丫头了。够聪明,够大胆,也,够狠。”
“她知道,咱家在利用她。所以,她就反过来,利用咱家。”
“她知道,咱家,不会相信她。所以,她就编了一个,最离谱,却又,最有可能的,谎言。”
“她是在赌。赌咱家,对那口鼎的贪婪,会压过,对她的怀疑。赌咱家,不敢,去亲自验证,那寡妇巷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伸出兰花指,轻轻地点了点,寡妇巷的位置。
“她,赌赢了。”
“传咱家的令。”李公公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无比。
“命,‘药阁’,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库存,也要给咱家,找到一株,‘九幽焚心莲’!”
“命,‘影卫’,即刻出动!将寡妇巷,给咱家,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但是,不准,踏入院子半步。更不准,惊动,任何人。”
“咱家,倒要看看。”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这出大戏,最后,到底,该怎么收场。”
第一天,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的汹涌中,过去了。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
寡妇巷,那扇破旧的院门,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
“咚,咚咚。”
三声。
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桌子底下,已经睡着了,还流着口水的秦正正,被这声音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失败了。他肥硕的身躯,重重地撞在桌子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谁啊?是来收我的吗?我还没准备好遗言啊!”他抱着头,惊恐地叫道。
慕容云飞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院门。
只有林小花,神色不变。
她站起身,平静地说道:“我去开门。”
“师妹!”慕容云飞低喝一声,想要阻止。
“没事的。”林小花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该来的,总会来。”
她走到门前,没有丝毫犹豫,拉开了那根,抵住大门的,粗壮木棍。
“吱呀——”
破旧的院门,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太监。
他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微佝,面容和善,脸上,带着一丝,谦卑而恭敬的笑容。
他穿着一身,最常见的,灰色太监服,手里,捧着一个,由紫檀木打造的,长条形的,精致木盒。
若是在皇宫里,这样的小太监,随处可见,属于,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类型。
但林小花,却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度危险的气息。
那是一种,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才能淬炼出的,独有的,锋芒。
这股锋芒,被他,用那副谦卑和善的外表,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高手。
一个,真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