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龙虎山斗法
龙虎山嗣教真人张宇初正在房间里翻阅着书籍，很快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么晚了，何事叨扰？”张宇初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回掌教真人的话，是上清镇负责打理田产的张永嘉前来求见，说是事关紧急要跟掌教见面！”
“你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如果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你看着处理就行了。如果真的很严重，让他等着你来转告我就行了！”
“好！”
那道士迅速离开，打着灯笼来到了张永嘉所在的客人暂时休息、等候的地方。
“怎么样了？掌教真人怎么说？”张永嘉十分急切地开口询问眼前的来人。
“掌教真人说你先把事情告诉贫道，贫道若是觉得事情不严重，贫道就看着办，若是贫道觉得很严重，贫道就再上报掌教真人！”那道士看向张永嘉，略带不耐烦的语气道，“快说吧！”
“这……”张永嘉有些犹豫，他没想到是这样，居然没有直接面见掌教真人的机会，自己怎么说也是张家的族侄。
可掌教真人张宇初并不这样认为，他只是觉得张永嘉只是一个沾了张家光，为张家做事的一个办事的人。至于是不是族人，这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因为谁不想沾一沾他们张家的光呢？这里的张家仅限他们一家人。
在张永嘉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开始听他说的这位道长表情还算正常，毕竟就是清丈土地的事情。等他讲到被人识破镇坛木时，心中已经有些慌了。
“既然你被抓了，你怎么又脱身来到了龙虎山上？”那道长道，“是使了些银钱？让看守的人将你放了？”
“不是……”张永嘉随后说出了他手底下的小道士将自己的囚车劫了之后，听他讲述的这位道长忽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真是坏人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灵机一动。这种事情也敢去做？龙虎山不是亡命徒，跑不了的！
“来人！”
好在这位道长并不是蠢货，他立刻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什么自己人，而是朝廷在缉拿的通缉要犯。
他当即就让身边的这些道士将张永嘉抓起来。
“将他抓起来，给他绑了，你们派几个人看着他，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这位道长吩咐完身边的人之后，立刻前往掌教真人张宇初的住处。
“笃笃笃——”
“如何了？”掌教真人张宇初的声音传出，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掌教真人，此事颇为严重！”
“风骏你进来说吧！”随着掌教真人张宇初的话音落下，“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小道童打开门让道长张风骏进了房间。
房间里掌教真人张宇初穿着一身舒服的便衣，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一旁的垫子道，“坐吧！”
道长张风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张永嘉已经被自己抓起来听候掌教真人处置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这个蠢货！”掌教真人张宇初道，“已经接到消息了，太孙殿下会带着几派的代表人物前来龙虎山。”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发生！”掌教真人张宇初道，“本来若只是通过论道来试图敲打我们一下，我还有把握处理得好！”
“如今看来，还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掌教真人张宇初看向张风骏道，“你做的很好，把他关起来是对的！”
“要不然我们就被动了，到时候可以把他交出去！”掌教真人张宇初冷哼一声，“这样的蠢人不配为张家人，留着也是祸害！”
“掌教，他说的那位跟他过招的小道士要不要留意？”
“不必！”掌教真人张宇初道，“那是朝廷派来探路的小角色而已，改日要上龙虎山的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叫人看紧他，到时候告诉他不该说的东西就不要说……”掌教真人张宇初顿了顿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但实际上，在被抓到的那几天里，朱雄英已经派出去了几个审讯比较拿手的锦衣卫连夜对张永嘉进行了突击审讯。
张永嘉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所以根本承受不住惩罚方式层出不穷的这些锦衣卫，很快就把知道的一些事情给招了。
但是做贼心虚的张永嘉并不敢将这一部分说出来，他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因为自己负责龙虎山田产的打理，所以只要自己不说出这一点来，他认为龙虎山就会庇护一下他。
如果自己说出来了，恐怕当场就会被除掉，或者立刻扭送官府。这样一来，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而且自己虽然是受不了酷刑，但也只是说了一部分，大部分信众投献的田产他没有交代。
另一头，朱雄英那边人员已经集结完毕了。
有重阳宫守观的李德瑾，净明道刘渊然，清微派张守清，神霄派赵宜真，还有江西的大儒梁寅。朱雄英其实还想请一个和尚的，但想想好像不太好，于是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第二天，一早。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龙虎山进发，当然了他们并不需要爬到龙虎山的山顶上去，因为龙虎山的天师府就在上清镇的泸溪河西边，处于龙虎山山脚的平缓地带。
之所以掌教真人张宇初对张永嘉的事情不知情，那是因为朱雄英放出了要带着其他派来龙虎山论道的消息。
掌教真人张宇初为了应对论道之事，到了上清宫闭关去了。而上清宫可不在山脚下，上清宫位于龙虎山仙水岩的山腰处。
这也是朱雄英的调虎离山之计，若不是这样当日在上清镇抓张永嘉一事，一定会早早地就传到了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的耳朵里。
毕竟，当初自己的大父对龙虎山规定，天师需要常驻府内接受朝廷监管。因为他要闭关，所以张永嘉这件事情就只能让上去请示掌教真人张宇初，那是因为大家都不敢上去打扰天师闭关。
毕竟，掌教真人张宇初在上山去上清宫闭关之前告诉了众人，一切事务交由他们打理，任何人不得来打扰他闭关。
一行人来到了天师府时，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和一众龙虎山弟子已经在门外迎接了，礼仪做的十分周全，朱雄英居然没有挑出一点毛病。
“太孙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天师府蓬荜生辉啊！”“哦？”朱雄英一挑眉计上心来，于是道，“是吗？如此说来我比三清还要有牌面啊？居然让天师府蓬荜生辉！”
在众人都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之际，掌教真人张宇初思索片刻后，笑着道，“殿下此言真是折煞贫道了！”
“三清在上，乃是大道化身，其辉如日月高悬，照耀千古。殿下在下，乃是陛下长孙，身负山河气运……”
“客套话可以进去再说。”
“殿下请！”
朱雄英走在前面，众人跟随着进了天师府。
众人落座之后，掌教真人张宇初率先开口道，“前些日子贫道在上清宫闭关，手底下的人犯了事，又逃回了龙虎山。”
“贫道绝不姑息，所以将他带来任凭太孙殿下处置！”
“交给我？”朱雄英道，“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扭送官府？什么时候朝廷在龙虎山建造了大牢？”
“他昨天晚上才逃回来，贫道还没来得及扭送官府！”
“原来如此！”朱雄英道，“那此人是犯了什么事？”
朱雄英看向一侧的广信知府王文贞道，“别人也许不清楚，你一定清楚吧？”
广信知府王文贞自然明白朱雄英想要的效果，所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原本来龙虎山想着让我弟弟允炆交流交流修行上的心得，没想到好好地一场讨论却被这种事情给打扰了！”朱雄英道，“清丈土地是国策啊！”
“贫道立刻让人配合王知府去查，这八百亩茶园的归属到底是怎么回事。”掌教真人张宇初道，“张永嘉贪心不足，还妄图用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清丈人员，已经被贫道除名逐出张家，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决不能姑息！”
“当然，这件事情发生实在是贫道御下不严！”掌教真人张宇初道，“所以，这八百亩茶园龙虎山愿奉上，以此来赔罪！”
“还真大方，八百亩地说送就送，莫不是这八百亩田产对于龙虎山来说只不过九牛一毛，不足道？”朱雄英又将问题抛给了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他要的可不是八百亩。
“殿下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开始说起了车轱辘话。
“不要紧张，虽说清丈土地是国策。但是今日来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来！”朱雄英道，“过了考核，现在已经是紫袍法师了。”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穿着一身普通道袍的朱允炆身上。
“允炆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还请道长不吝赐教！”朱允炆道。
“至于这几位道长，我想真人应该不陌生！”朱雄英道，“叫他们来也是趁着这个机会，让你们相互交流一下！”
“皇孙殿下，如此年纪就是紫袍法师，不知道师承何人？”
“玄虚子乃是家师！”
朱允炆说完，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朱雄英请来的帮手俱都齐齐看向了朱允炆，可想而知他这位师父的分量。
“怪不得，皇孙殿下不仅天资异于常人，还有一个好师父！”
“我想请问真人，道生一炁，炁又从何而生？”
朱允炆的提问，自然是让在场的龙虎山弟子们觉得十分为难，这就是在找茬。因为他们自己答不出来，俱都紧张的看向一侧思考的掌教真人，都为掌教真人捏了一把汗。
“殿下观过江雾否？雾自水生，水自气凝，气自道化——然您掬水时，可曾见道在掌中？
《清静经》云‘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炁乃道之呼吸，如春风吹蕊，您问春风从何来，倒不如问春从何来。”
“妙极！”有人小声惊呼道。
朱雄英听明白了，这是用大道不可言的为切入点，说炁是道在的显化是道的投影。
“殿下可明白了？”
“了然！”朱允炆继续提问，“天师府雷法诛邪时，剑诀引东方甲乙木雷，木主生发，何以反成肃杀之力？《阴符经》言‘天生天杀，道之理也’，然《老子》谓‘兵者不祥之器’，两经相悖处，当奉何为真？”
这个问题依然十分棘手，如果讲不好“生杀同源”的辩证逻辑，那就会让教义陷入矛盾，让人笑话天师府天师也不过如此。
掌教真人张宇初微微一怔，旋即道，“容贫道思量片刻！”
“昔许逊真君斩蛟前焚《道德经》三页，蛟问：‘尔不惧违老子训？’真君笑曰：‘吾斩汝妄念，正是还他清净身。’”
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话音刚落，朱雄英道，“你的意思是杀的并非是生灵，杀的是恶念。”
“然也！看来太孙殿下也很有悟性！”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说完看向朱允炆道，“皇孙殿下能提出这两个问题，看来对道的理解很深刻，若只是诵念道经，可不会有这么多疑问！”
说罢，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视线扫过朱雄英请来的几个帮手。
“那善者横死，恶者逍遥，岂非天道不公？”朱雄英道，“我有这样一个疑问。”
“殿下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龙虎山掌教真人张宇初道，“天师府外的泸溪河，上游有渔夫放生，下游有稚童垂钓，水可曾辩过善恶？”
“不愧是龙虎山的掌教真人。”朱雄英看向朱允炆道，“你还有问题请教吗？有问题就多问，这种机会不是想要就有的！多向掌教学习学习！”
“我还有一个问题！”朱允炆道，“丹经皆言‘顺则成人，逆则成仙’，然《西升经》明训‘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既命由己造，何以结丹时需‘盗取天机’？究竟逆天改命是傲，还是盗天机是怯？”
内丹术“夺天地造化”与道书“合天道自然”存在根本冲突，历代丹家对此多避实就虚。这也是这个问题的难点。
但不得不说龙虎山传承不是吹的，张宇初想了一会儿，就想出了如何回答朱允炆的问题。见到张宇初淡定自若的神情，朱雄英就知道这些问题都难不住他。
但朱雄英也不慌，他还有杀手锏。一个让在场左右人包括梁寅这位大儒也要犯难的杀手锏。
他不是只针对道教，是针对三教，针对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