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为师就爱沽名钓誉
“柳大人如此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百户杨毅笑着应道，“不过，太孙殿下的吩咐可不能马虎，酒就少喝一些，也好明日一早统计出来一份名单，八百里加急送到应天，送到太孙殿下手里。”
“嗯！”市舶司提举柳秉中并没有觉得被驳了面子，然后道，“太孙殿下的事情是头等大事，喝酒什么时候都行！”
“那明天晚上，我请柳大人，不醉不归，如何？”
“好！”面对百户杨毅的邀请，市舶司提举柳秉中立刻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市舶司的人暂时接管了冒险船队的船，船员们终于登陆了，而且已经差不多一年没吃过大明的饭菜，一年没有睡过床了。
临行之前，杨毅拿出了一个小箱子，给每人发了几锭银子，让他们随意花销，今晚的消费都由他来买单。
酒楼里，市舶司提举坐在主位上，杨毅则是坐在主宾的位置上，其他几名拉来凑数的官员则是随意落座。
“原本你们是没有机会跟杨百户吃饭的！”一旁的市舶司提举柳秉中道，“毕竟，他们探险队的身份是保密的。”
“不过，我们都是国子监出来的！都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底子干净，所以太孙殿下也就同意了，这才带他们来给百户接风洗尘。”
一番推杯换盏过后，两个人也算是熟络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杨毅就让人统计好带来的东西，然后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应天。船员们在疯狂了一晚上之后，当天下午开始开船准备前往应天。
次日一早，泉州的书信就来到了应天。
朱雄英刚刚吃过早饭，准备去文华殿上课时，余米四匆匆走进屋子道，“太孙殿下，泉州市舶司来信了！”
“快拿来！”朱雄英迫不及待的一把夺过来，立刻拆开了信件。
朱雄英目光快速扫过一些不重要的“称谓”、“拍马屁”、“好不好”的内容略过后，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内容。
“马铃薯、红薯、烟草、玉米，菠萝，还有……”朱雄英惊叹道，“居然还有一棵橡胶树！”
朱雄英拿着这封信开心的忍不住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直到谢立廷告诉他再不去文华殿就要迟到了的时候，朱雄英这才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文华殿。
文华殿里，朱雄英有些无精打采的听着上面董伦的讲课。暖洋洋的阳光打在他的背上，甚至让他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董伦念完这句话，发现朱雄英已经心不在焉的盯着没有翻开的书本。
“太孙殿下……”
董伦放下书本喊了一声，朱雄英还沉浸在自己见到土豆、番薯的那一刻，压根没有听见董伦的呼唤。
“朱雄英！”董伦气的将书一甩，然后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横飞，朝着朱雄英喊道。
“啊？”朱雄英抬起头，恰好看到了董伦书中翻到的内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至善。”朱雄英有气无力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去恶从善，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你……”董伦忙拿起自己的书本道，“上课认真听讲，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见朱雄英说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还熟读了。董伦也就没想着继续揪着不放，当即道，“先坐下吧，好好听课，不要神游天外。”
可这封信里说的那些东西，就如同勾魂的妖魅一般，让朱雄英忍不住去想，难以集中精神听董伦讲课。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董伦再次往下讲了一小会儿后，发现朱雄英又神游天外了。
“朱！雄！英！”
董伦无语了，这才过了多一会儿，就开始神游天外了。这平时朱雄英虽然调皮捣蛋，可上课的时候还是十分认真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朱雄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估摸着应该说到这一轱辘了。
“来，你站起来！”董伦平时一个十分随和的人，也有些不淡定了，这跟平常反差太大了。
董伦走到朱雄英身边，看向窗外，发现窗外的树上一个鸟儿正在叽叽喳喳的向另一只求偶。
董伦看着外面树上的情况，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朱雄英，心中不禁想着，“难道是春天来了，又到了小动物们交配的季节，自己的学生也有这样的想法了？”
“为何今日心不在焉？”董伦站在朱雄英身边道，“今天要是不说出一个合理的原因，为师可就要拿出戒尺了！”
“夫子，这《大学》比起让百姓能够吃饱的东西，孰于轻重？”朱雄英看着有些生气的董伦。
“与让老百姓吃好，让朝廷税收变多，哪一个更重要？”
“这是不能比较的！”董伦道，“都重要！”
“不行，必须选择一个！”朱雄英道。
“这跟你走神有关系吗？”董伦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朱雄英，他不知道朱雄英又憋着什么坏呢。
“当然了！”朱雄英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杨毅从泉州八百里加急给他送来的信，然后递到了夫子董伦面前。
“我看看！”董伦接过朱雄英手里的信，一脸严肃的看着这封信，势必要找出乱他弟子道心的罪魁祸首来，到时候在皇帝朱元璋和太子朱标面前狠狠地参他一本，好让他知道教坏太孙殿下的下场。
“一上来就是一顿谄媚之词，果真是包藏祸心，其心可诛！”光看前面第一行，董伦就感觉写信此人不仅文采全无还尽是谄媚之词，此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太孙殿下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有书信往来呢？
自己作为太孙朱雄英的老师，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一定要把这只奸佞小人给踩死。
“嗯？”当董伦看完了前面这些“拍马屁”的论调之后，发现了这封信里掺杂的不一样的东西。“什么是马铃薯？什么是玉米？什么又是番薯？什么又是辣椒？”
一头雾水的董伦拿起桌上的毛笔，将这几个每个字他认识，但连起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语圈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让百姓们吃饱、吃好，让税收增加的东西？”董伦好奇的询问着太孙殿下朱雄英。
“嗯嗯！”朱雄英点点头道，“这些东西，已经从泉州要运往应天了。我心里想着这些可以造福大明百姓的东西，所以就魂不守舍，无心听课了。”
“听你的说法，这大概是些从外邦引进的农作物而已！”董伦不以为意道，“那也不至于你如此激动！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和以后要做的事……”
还没等董伦给他继续上价值观，朱雄英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说辞。
“夫子，你知道这马铃薯亩产多少吗？”朱雄英道，“你知道这玉米亩产多少吗？”
“你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番薯亩产多少！”这次董伦学会了抢答，然后拿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道，“这也不是你……”
“那马铃薯一亩地可以亩产差不多能有八百到一千多斤吧！”太孙朱雄英道。
“什么？”董伦觉得自己听错了，当即道，“亩产一千多斤的粮食作物？”
“是啊！”朱雄英道，“可以充饥，也可以做菜！”
“不可能！”董伦道。
朱雄英也没有选择给董伦解释，而是继续道，“那玉米的话，亩产可以到达四五百斤吧。”
“四五百斤，倒还算正常！”董伦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朱雄英道，“正常个鬼啊，这不跟普通的小麦差不多一个亩产？甚至有可能还多一点！”
“你知道番薯亩产多少斤？”朱雄英得意道，“哼哼，这番薯若是种的好，亩产可以到达一千五到两千斤左右！”
“噗——”董伦瞪大了眼珠子，一口刚喝到嘴里的茶水瞬间吐了出来。
“咳咳咳！”董伦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朱雄英道，“你说多少？两千斤？”
“是啊！”朱雄英轻描淡写的回答，让董伦觉得难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那可是亩产两千斤的粮食作物。
他可是比朱雄英多吃了五六十年饭，可从未听说过有亩产两千斤的粮食作物。
“你真的没有开玩笑？”董伦难以置信的看着朱雄英，希望他赶紧说这就是在开玩笑，这封信就是一场恶作剧。但又希望这种无稽之谈是真的，若真是这样的话，大明百姓人人吃饱穿暖的时候真能到来。
“没有！”朱雄英道，“所以现在老师觉得孰与轻重呢？”
“读圣人书，为的是什么？”董伦看向朱雄英，没有等朱雄英回答他便激动道，，“当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当然是兼济天下！”
“若你说的这些东西真是如此高产，那这就比圣人书重！”董伦脸上泛着红晕，黑白参半的山羊胡微微一颤道，“圣人书今日可读，明日可读！可人若一顿不食五谷，那就要挨饿，若多日不食，那就要饿死。”
“如今快到了农忙的时节，这一船作物来的正是时候啊！”董伦看向朱雄英道，“听了你刚才所说，我也好奇这新的作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建议你现在就向陛下和太子殿下请假。”董伦道，“这书什么时候读都可以，农忙的时令要是错过了，可就要等来年了。”
“夫子想要偷懒？”朱雄英看着董伦道，“我可以吩咐别人去种！”
“你说的这些作物，没什么人知道，你吩咐他们去干，我看恐怕也是干不好！”董伦道，“既然你知道，那就亲自下地种给他们看！这是造福大明百姓的事情，你一定要亲力亲为，到时候史书上也会留下一笔！”
“那夫子呢？”朱雄英道，“准备下了朝早早回去歇着？”
“当然不是！”董伦嘴角微微上翘，一脸自信道，“老夫负责记录，以你如今的学问还不足以著书立说，但老夫可以！”
“老夫已经想好了，将这些作物的习性、如何种植、适宜种植的条件、土壤、地区等等，全部记录下来！”董伦道，“这样一来，老夫也算是参与了一把！”
“那夫子要亲自种吗？”朱雄英看着董伦道。
“当然了，当然要试一试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董伦捋着胡须道。
“那夫子岂不是成了沽名钓誉之辈了？”朱雄英道。
“读书人哪个不沽名钓誉？”董伦毫不在意道，“要不然干嘛作那么多的诗词歌赋？干嘛要投行卷？”
“再说了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沽名钓誉几次又能怎么样呢？”董伦道，“只要编写的文章能让后来的人明白这些作物是怎么来的，怎么种植，怎么食用，发挥出了文章该有的作用，谁还在乎是不是拿来沽名钓誉啊！”
“翰林们为什么要修书啊？他们的差事说穿了也是沽名钓誉的一部分！”董伦道，“为什么因为一个署名先后，读书人大打出手啊？还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六！”朱雄英道。
“看来这《大学》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董伦道，“走，咱们现在去奉天殿！”
“去奉天殿干什么？”
“当然是找陛下请假了！”董伦道，“你不用说，我替你来向陛下请假！”
朱雄英看董伦的神情，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那咱们走吧！”
一旁的谢立廷听着这师徒俩的对话，人已经麻了！
他看向董伦，心里想着，“这对嘛？什么时候教书的夫子居然主动带着学生不去读书去种地？这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