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浴火重生
刁走出审讯室大门,低着头,经过刘芳面前,抬起头眼睛里的凶光带着得神者那种得意洋洋,似乎在炫耀着你又能奈我何的自鸣得意。
正眼不看小王,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站在对面,樟树叶子下,派出所宣传栏前的刘盈吸引过去,她还是那么美,少了青涩,纯真。多了妩媚,成熟。天使般面庞依然那样摄人心魄,似乎岁月的侵袭并没有在那玉雕般脸上刻下分毫痕迹。
刁很震惊,又很惊喜,这样的场合下这样的情形,不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结果,报复的快感得不到宣泄有哪来的舒畅呢。没有她的见证,那么他苦心积虑这么多年,丧心病狂的折磨别人还有自己就失去所有意义。曾经的他走过那么一瞬间那么一段时间那么让他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几度认为自己有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会和刘盈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有那么几晚会认为自己寻找到以前从来不敢想起的真爱,他以为爱情这种游戏的东西不是他与生俱来的,他的心是水泥砂浆封闭紧紧的,天生防水材料,泼不进渗不透,铁石心肠也毫不为过,可即使这样,刁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对刘盈真的动心了。
现在这些都消失了,充斥着憎恨的火焰,他们四目相对,沉默不语,千言万语此刻不需一言,彼此的眼神中射出的复杂的情感已经代表一切。
刘盈从最初的遗憾,愧疚,惊诧,到最后的轻视,厌恶,愤怒,此刻演变成怒不可遏地怒火。这个魔鬼男人残害自己的家庭,伤害母亲,侮辱妹妹,抢夺孩子。他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他恶贯满盈,卑鄙无耻;他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但是再多的口诛笔伐,再狠的拳打脚踢,哪怕此刻五雷轰顶,也于事无补,换不回逝去的一切,挽不回妹妹的清白。
无言的风刮着树影斑驳,投射在刘盈脸上,说不出的忧愁和黯淡。双拳攥紧,身子笔直,下巴因为愤怒已经绷紧的皮肤随时都像会戳破。骤缩的眼睛死死盯着刁,嘴巴抿紧,牙齿欲碎。一个箭步窜过去,杀气腾腾地扑向刁。
小王眼疾手快,拦住刘盈,死死抱住。刁在刘盈的恶狠狠地注视下,脸上表情复杂,又是惊喜又是犹豫,但很快就是挑衅和仇恨。他斜着眼睛瞥着旁边刘芳,又转头直勾勾逼视着刘盈,嘴角冷笑,忍不住咧着嘴阴恻恻笑起来。
站在身后的汪警官双手插兜,汲着步,像吃了死苍蝇那般难受,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见小王拦住刘盈,二人还在拉扯,刘芳垂头丧气,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空气的容器瓶,空洞洞毫无生气。他怜悯之极,痛心不已,暗骂无数遍,抬起头看着点得意的哼哼声,感觉自己没有脸面待下去,一刻都不想待着。舒警官得到消息,一筹莫展,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烟雾缭绕的办公室,快着火似的,充满烟尘,他伫立在床边,石像般一动不动。鹰隼般眼睛密切关注着窗外院内发生的一切。
“你可以走了,刁副队长,周主任打来电话,所长也交代过了,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呢!不要在发生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汪走之前警告刁。
刁瞅着刘芳,又望望小王和刘盈,昂首挺瘦的,一瘸一拐走出大门,坐上早已经停在门口的黑色奥迪绝尘而去。
刘芳绷不住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瘫坐在地上,晕倒在地。小王撇下刘盈,连忙抱起来刘芳,汪警官又从大厅折返出来焦急地帮忙急救。好事的群众纷纷围拢在玻璃门内,伸长脖子望着外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嗡嗡地人群中不时响起笑声,间或夹杂着叹息声,不过瞬间便被淹没。
刘盈朝着门内看热闹的人群咆哮着,高举双手挥舞着,面部狰狞
“看什么!想看回家看你老子娘去!都滚开”
众人跟苍蝇一样轰的又迅速四散开,窃窃私语各自忙着各自刚才的业务。有的骂道“我刚在这里排队”
“不好意思,现在我排上了”
“滚开!不要插队”
“放屁,谁让你看热闹”
吵闹声,喧哗声,嚷叫声,再次恢复平素菜市场般嘈杂。似乎人们都忘记上一秒还发生在门口的热闹,健忘和看客心态,也是他们骨子里都抹不去的基因。
刘盈发疯地扑向刘芳,把汪和小王挤开。紧紧抱住她,嘴唇哆嗦着,手指头快掐进肉里,泪流满面,呼唤着刘芳的名字
“箐箐,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求求你,不要吓唬姐姐了。我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了,只有你和妈妈两个人,我以前混蛋,对不起你们,我以后做牛做马也要补偿你们”
刘盈声嘶竭力地大声喊叫着,希望唤醒刘芳。人在昏迷或者昏睡时候,有时候会存在一种潜意识的清醒,看着睡,但是有一点残存的记忆,会让人误会自己还清醒在失去意识前状态,就像此刻刘芳,看见刘盈抱着自己,看着小王和汪师哥在旁边竭力呼喊自己名字。但是又蓦然会出现最紧张最在乎最记忆深刻的事物,她仿佛看见自己孩子,在刁的双臂之间扭动身躯,苦苦挣扎,想要投进自己怀抱。
“孩子,儿子,”刘芳之前的高烧病退,也是身体虚弱没有痊愈。现在又经受这么大刺激,彻底高烧糊涂起来。汪束手无策,只好将刘芳托付给小王,临行嘱托他有事情及时联系他和舒警官。
三人回到小王家,刘盈尽心尽力伺候着刘芳,无怨无悔,她心疼妹妹的苦命和悲惨,比起她遭受的罪恶,自己这点委屈也就不算什么。随后赶到的花蕊被眼前景象惊呆了,不过也顾不得多问,迅速投入到抢救和照顾中。看着三个俏丽女子,小王眼神迷茫,头晕目眩,颈椎的酸疼和胀麻让他站立不住。重重坐在沙发上,急促喘气,双手抱头,揪着自己头发,哀嚎命运的不公。
花蕊离去,丢下急救药品,再三嘱托,晚上一定观察。如果三天高烧不退,就要住院治疗。小王恍惚着答应,花蕊看他神色不对劲,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面容枯槁,吓一跳,忙抚摸他额头,测血压
嘴里焦急地念叨“两个祖宗——给你们磨死了,我的乖乖!怎么高压160了!你别吓我建军。现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去”急忙从急救箱里取药。
刘盈闻言,冲过来,摸着他额头,紧张看着血压计。手足无措起来,但是很快又大口吸气,自言自语起来“安静安静,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慢慢来”尽量安抚自己情绪,仔细倾听花蕊交代的每一件注意事项。她要在最关键时候站出来充当他们的最坚强的后盾,不断告诫自己安慰自己勉励自己,每当她害怕想要退缩时候,就会痛骂自己是懦夫胆小鬼自私鬼,她会把自己从头到脚,从小时候到现在骂一遍。
刘盈每骂一遍,过去的回忆就深一分,不堪的画面就重轮一遍,可是她的心却又更加坚强一分,她每骂一次,就心痛一次,清醒一次,理智一次,后悔一次。她不断刷新自己对自己过去的混账事迹的厌恶之情,她开始讨厌自己,懊恼自己,痛恨自己,仇恨自己。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善变的物种,上一刻,上一段,上一期,可能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尊严和荣誉;下一秒,下一时,下一辈就会突然幡然悔悟,灵台清明。那些微不足道的曾经认为的优秀品质和道德情操,还有所作所为,都会被彻底否认的今天的自己所厌恶和抛弃。
刘盈就这样在自怨自艾中奔波在小王和刘芳之间,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全都在她悉心照料下,她满足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