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树顶招魂

地下湖的水冷得刺骨。陈镇玉扒着岸边的青铜树根爬上岸,指缝里渗出的血把树根染成了暗红色。周慕云在后面呛着水,被两个穿军装的汉子架着拖上岸。

"那是...什么鬼东西..."周慕云咳出一口血沫,指着湖心的青铜树。

陈镇玉没说话。他右臂的青铜纹已经爬到了下巴,皮肤下的血管泛着诡异的银光。湖面突然起了雾,雾中那棵青铜树若隐若现,树干上缠着的萨满骸骨随着水波晃动,像是活物在呼吸。

"陈工,"穿军装的年轻人压低声音,"上头说这地方是禁区,六十年前..."

话没说完,湖面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来。雾气中浮现出几盏绿莹莹的灯,细看竟是漂在水面上的人头骷髅,眼窝里燃着鬼火。陈镇玉摸出那半截骨笛,发现笛身上的铜钱正在发烫。

"退后。"他哑着嗓子说。

骷髅灯漂到岸边,排成个箭头形状,指向青铜树方向。湖底传来铁链拖动的闷响,水面下隐约可见巨大的阴影游过。陈镇玉突然迈步走进湖里,冰水没过大腿时,右腿的皮肤也开始泛出青铜色。

"你疯了?"周慕云想拽他回来。

"它在召唤我。"陈镇玉举起右臂,青铜纹路在皮下脉动,"看见了吗?这些纹路和树干的纹路一模一样。"

雾气突然散开。青铜树的真容终于显露——树干粗得十人合抱,表面布满鳞片状的凸起,每一片鳞片上都刻着一张痛苦的人脸。树冠隐没在上方的黑暗里,垂下无数青铜根须,须梢都卷着一具干尸。最骇人的是树干中央嵌着一个青铜棺,棺盖半开,里面伸出几十条透明触须,正随着水波摇曳。

"我娘在那。"陈镇玉指向树顶。雾气缭绕处,隐约可见一具穿萨满袍的骸骨盘坐在枝桠间,怀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裹。

水面突然炸开。三条皮筏子从雾中冲出,筏上黑衣人手持青铜弩,箭头发绿,显然是淬了剧毒。领头的是一个戴黄金面具的壮汉,面具额心嵌着颗铜铃,正是南宫家的家主信物。

"陈镇玉!"壮汉声音嗡嗡作响,"把骨笛交出来,饶你不死!"

陈镇玉冷笑,突然吹响骨笛。笛声一起,湖底传来"轰隆"巨响,三条青铜锁链破水而出,把皮筏子抽得粉碎。南宫家的人落水惨叫,伤口处立刻长出青铜色的菌丝。

"快走!"周慕云突然开枪打碎一个靠近的骷髅灯,"水里有东西!"

陈镇玉已经蹚到湖心。青铜树干的鳞片全部竖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孔洞,每个孔里都探出截人指骨。他伸手触碰树干,那些指骨突然伸长,像钥匙般插入他右臂的青铜纹路。

剧痛让他跪倒在树根上。幻象如潮水涌来:三百年前的昆仑山,第一代镇山人将婴儿封入青铜棺;六十年前那场地震,他娘那日苏割断缠住儿子的根须;还有三天前,林夏在故宫地下把半截骨笛塞进张妙妙手中...

"原来如此..."陈镇玉咳出一口银血,"每甲子一轮回..."

树干突然裂开道缝。无数透明触须涌出,缠住他往缝里拖。陈镇玉挣扎着摸出铜钥匙,狠狠扎进触须堆里。银光爆闪中,触须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树干上的青铜棺"咣当"一声完全打开。

棺里躺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婴孩,看面容竟与陈镇玉幼时一模一样。孩子心口插着一截青铜枝,枝头开着一朵铜花,花蕊里蜷着一个更小的胚胎。

"这就是...门奴本体?"周慕云不知何时游到了树下,手里的枪管发红。

陈镇玉刚要说话,水面突然沸腾。十几个穿各色道袍的修士踏水而来,有龙虎山的青衣道士,茅山的黄袍老道,还有辽东慕容家的白衣剑客。他们手中法器各异,却都对准了青铜棺。

"陈道友!"领头的茅山老道高喊,"快毁掉那妖胎!"

陈镇玉却突然抱起棺中婴孩。那孩子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青铜色,小手一把攥住他胸前的玉佩。

"爹..."孩子口吐人言,"你终于来了..."

整棵青铜树剧烈震颤。树顶的那日苏骸骨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窝里亮起银光。陈镇玉怀中的婴孩开始急速生长,转眼就变成了七八岁模样,皮肤上浮现出与他一模一样的青铜纹路。

"不好!"周慕云突然开枪打中孩子眉心。子弹穿过头颅却只带出一缕银雾,伤口瞬间愈合。

孩子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在笑:"没用的...我早就在你们每个人心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岸上的修士们突然开始自相残杀。龙虎山的量天尺劈向茅山老道,慕容家的冰剑刺穿同门胸膛。就连周慕云带来的两个军人也红了眼,互相掐着脖子滚进湖里。

"镇玉..."树顶传来飘渺的女声。那日苏的骸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红布包裹在她骨手中发出心跳般的脉动,"砍断...脐带..."

陈镇玉抬头看去,发现骸骨腰间缠着根青铜锁链,直通树顶黑暗处。他怀中的孩子突然暴起,小手如刀刺向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半截骨笛突然从水中射出,精准扎进孩子后心。林夏的身影在水下一闪而过,银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飘散。孩子发出刺耳尖啸,身体开始融化,变成银雾钻回青铜棺。

陈镇玉趁机攀上树干。树皮上的鳞片刮得他血肉模糊,每道伤口都渗出银光。爬到一半时,南宫家的黄金面具人突然从雾中跃出,青铜刀直取他后心。

"铛"的一声,刀被周慕云的枪管架住。两人同时落水,溅起的浪花里混着血色。陈镇玉咬牙继续攀爬,终于够到了那日苏的骸骨。

红布包裹里是一个青铜匣子,匣面刻着西王母骑虎图。他刚碰到匣子,骸骨突然抬手按在他额头,一段记忆强行灌入:

三十年前的暴风雪夜,年轻的那日苏抱着婴儿逃出青铜门。门里追出的银雾化作陈青山的模样,骗走了真正的孩子。而她怀里的,其实是门奴用青铜枝仿造的赝品...

"原来我真是...门奴的一部分?"陈镇玉右臂的青铜纹开始向心脏蔓延。

骸骨摇头,指骨"咔嗒"打开青铜匣。里面是半颗干瘪的心脏,心脏上插着把铜钥匙——与陈镇玉从故宫带出来的一模一样。

"砍断...脐带..."骸骨的声音越来越弱,"用...昆仑锏..."

陈镇玉这才注意到,骸骨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铜棍,棍头铸成虎首形状。他刚要伸手去拿,整棵树突然倾斜。下方湖面已是一片混战,银雾从青铜棺中源源不断涌出,钻进每个受伤的人体内。

"接着!"周慕云突然从水里抛来一个东西。是另外的半截骨笛,笛身上沾着林夏的血。

两截骨笛在陈镇玉手中合二为一,发出刺目的银光。他猛地将铜钥匙插进笛身缺口,骨笛瞬间变形延展,化作一柄三尺长的铜锏,锏身刻满古老的萨满符文。

树顶黑暗中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陈镇玉抡起铜锏,狠狠砸向骸骨腰间的青铜锁链。火花四溅中,锁链"铮"地断裂,整棵青铜树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湖面突然掀起巨浪。青铜棺中的银雾凝聚成人形,赫然是陈青山的模样。它发出不似人类的吼叫,朝树顶扑来。陈镇玉再次挥锏,这次对准了自己的右臂。

"咔嚓"一声,青铜纹路覆盖的右臂齐肩而断。银血喷涌中,那团银雾发出凄厉惨叫,像是被无形之手撕扯着退回棺中。断臂落入湖面,立刻被无数透明触须缠住拖入深渊。

"镇玉!"周慕云的喊声从下方传来,"树要塌了!"

整棵青铜树开始解体,枝干寸寸龟裂。陈镇玉用铜锏挑起青铜匣塞进怀里,抓住根垂下的青铜须荡向岸边。落地时回头望去,湖心已经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南宫家的黄金面具人在漩涡边缘挣扎,面具脱落露出底下——竟是张妙妙的脸。

"她早就被寄生了..."陈镇玉咳出口银血,"从故宫开始..."

最后的画面是青铜树轰然倒塌,树顶的那日苏骸骨在银光中化作飞灰。怀里的青铜匣突然发烫,匣中那半颗干瘪的心脏,竟微微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