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归墟之约

林夏的手指还按在陈镇玉的胸口。

那颗心脏在她掌心下跳动,从微弱到强健,每一下都震得她手臂发麻。陈镇玉的银瞳渐渐恢复成黑色,但眼底仍浮着一层金属光泽,像是融化的青铜。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抬手碰了碰林夏的脸,"哭了?"

林夏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她刚要说话,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山魄的残骸正在融化,青铜镜碎片沉入水中,发出凄厉的尖啸。

"走!"陈镇玉猛地坐起,却因为身体虚弱又栽回她怀里,"雷击木要塌了!"

焦黑的树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林夏搀起陈镇玉,两人踉跄着跑向岸边。身后传来"轰隆"巨响,那棵屹立了数百年的雷击木彻底崩塌,碎木屑中飞出七点银光,如流星般坠向天池各处。

老赵在岸边接应他们。这个东北汉子眼眶通红,手里还攥着那坛没喝完的血酒:"妈的,老子以为你们......"

"先离开这儿。"陈镇玉咳嗽着,指间渗出银色的血丝,"杜锋的人还在附近。"

山脚下的猎人小屋冒着炊烟。

林夏在灶台前熬药,陶罐里煮着陈镇玉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的几根草药——黑褐色,带着铁锈味。老赵蹲在门口剥兔子,时不时偷瞄陈镇玉赤裸的上身。

那些银色的纹路已经褪到锁骨以下,但心口的伤疤周围仍有一圈青灰色,像被什么东西烙过。

"所以......"老赵终于忍不住问,"你现在算人还是......"

"不知道。"陈镇玉接过林夏递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山魄吃掉了我的肉身,那日苏用昆仑镜重塑了我的魂魄。"他看向窗外暮色中的长白山,"现在的我,大概是山的一部分。"

林夏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嫁衣的金线正在她皮肤下游走,修复着每一处细微的损伤。

"你娘说......"她轻声问,"你的心在雷击木下?"

陈镇玉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月饼,边缘残留着细小的牙印。

"我三岁那年,爹带我来过长白山。"他掰开月饼,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枚铜钥匙,"他说如果我长大后遇到走投无路的事,就找棵雷击木,挖出

钥匙柄上刻着"归墟"二字。林夏突然想起那日苏胸口嵌着的昆仑镜——镜中映出的天池景象,与这把钥匙的纹路何其相似。

"归墟是传说中的万水之源。"老赵插嘴道,"《山海经》里说——"

"不是传说。"陈镇玉打断他,"长白山天池底下就连着归墟,那是青铜门真正的所在。"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林夏的嫁衣无风自动,金线在袖口组成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路线图。

"杜锋没死。"陈镇玉盯着窗外,"我能感觉到,他还在山里。"

后半夜,林夏被一阵铃声惊醒。

陈镇玉不在炕上。她循着声音来到屋后,看见他站在月光下,手里摇着串青铜铃铛——正是那日苏腰间挂的那种。

"联系你娘?"林夏拢紧嫁衣。科尔沁草原的夜风比长白山更锋利,吹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陈镇玉摇头:"招魂。"

铃铛声忽高忽低,像是在跟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对话。远处的草浪中浮现出点点银光,渐渐汇聚成个人形——是个穿藏袍的男人,胸口有个碗大的洞。

"爹......"陈镇玉的声音哽住了。

虚影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指向东南方。林夏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半截锁链,链子另一端消失在虚空里。

"昆仑......"陈镇玉的银瞳又浮现出来,"他在昆仑。"

虚影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按住小指,其余三指伸直。

"镇山印的起手式?"林夏认了出来。

陈镇玉却脸色大变:"不,这是......"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狼嚎打断。草原深处亮起无数绿莹莹的光点,正快速向小屋逼近。

"杜锋的狼群!"陈镇玉拽着林夏往回跑,"老赵!枪上膛!"狼群包围了小屋。

这些畜生比普通的草原狼大一圈,眼睛泛着不自然的银光,獠牙上挂着黏液。老赵的猎枪喷出火光,铅弹击中领头狼的眉心,却只是让它晃了晃脑袋。

"打不死?!"

"是活傀!"陈镇玉抄起烧火棍,顶端缠着林夏嫁衣上扯下的金线,"瞄准眼睛!"

混战中,林夏突然发现狼群后方站着一个人影——杜锋!他的左眼窝已经完全青铜化,胸口敞开着,里面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块青铜镜碎片。

"陈镇玉!"杜锋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声,"把归墟钥匙交出来!"

陈镇玉冷笑:"有本事自己来拿。"

杜锋一挥手,狼群突然改变战术。它们不再进攻,而是开始撕咬小屋的支柱。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屋顶的茅草簌簌落下。

"从后窗走!"老赵踹开摇摇欲坠的门板,一枪轰飞最近的狼,"我断后!"

林夏刚要反对,陈镇玉已经拦腰抱起她,撞向后窗。玻璃碎裂的瞬间,她看见老赵被三头狼扑倒,鲜血喷溅在窗棂上。

"老赵!"

回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老赵拉响了腰间的土制炸弹。火光中,杜锋的身影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的青铜左眼转动着,锁定了逃跑的两人。

"追。"

黎明前的草原最冷。

林夏的嫁衣被狼爪撕破了好几处,金线疲软地耷拉着。陈镇玉的情况更糟,他胸口的伤疤又开始渗血,银色的液体在衣襟上结成了冰碴。

"去那儿!"林夏指着远处一座敖包。那是牧民祭祀用的石堆,顶上插着根已经腐朽的苏鲁锭。

两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敖包。陈镇玉突然跪下来,扒开基座的石块——

"你怎么知道......"

"嫁衣告诉我的。"林夏抚摸着金线组成的图案,"这是你娘那日苏留下的?"

陈镇玉打开匣子。里面没有武器或法宝,只有一绺用红绳系着的白发,和半块干瘪的肉干。

"是契约。"他的手指拂过那绺白发,"我娘和西王母的。"

远处的狼嚎越来越近。杜锋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他的步伐机械却迅速,每一步都跨出常人三倍的距离。

陈镇玉抓起肉干塞进嘴里,咀嚼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根本不是肉,而是块风干的青铜!

"你要干什么?"林夏去抢剩下的半块,却被他躲开。

"我爹的手势不是镇山印。"陈镇玉的嘴角渗出银血,"是'请神'......"

他的皮肤突然变得透明,体内的银光如潮水般涌动。杜锋在百米外停下脚步,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疯了?!归墟之门会......"

陈镇玉没让他说完。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青铜匣上。白发无风自燃,青烟中浮现出个巨大的女人虚影——峨冠博带,面目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如晨星。

"西王母......"杜锋转身就逃。

虚影抬起手,轻轻一握。

杜锋的身体瞬间凝固,然后像沙雕般崩塌。他的青铜左眼掉在草叶上,骨碌碌滚到林夏脚边。镜面上最后映出的,是一扇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

陈镇玉倒在她怀里,体温迅速流失。林夏紧紧抱住他,嫁衣的金线疯狂生长,将两人裹成茧。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说:

"带他来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