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取士之策

说是广纳贤才，可等日比野清实给他解释的时候、林政这才知道：压根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随着乱世到来，领主们越发频繁的互相攻伐、吞并，以至于失去土地的武士越来越多；

为了生活，这些失去土地的武士只能拖家带口、去其他国家或是领主那里碰碰运气；

然而，领主总是有限的，除了那些有过人之处的武士，大部分人都得不到任用的机会。

可问题是…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过来的，总得想个法子、先让家人吃上一口饭吧？

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就得向下找工作了：

打个比方，我投靠不了大名，那我就投靠大名的家臣；如果家臣也投靠不了？那就投靠家臣的家臣！

那如果、连家臣的家臣都投靠不了呢？就只能投靠寺社或者商人，高低吃一碗雇佣兵的饭；

要是连雇佣兵的饭也没吃上呢？那他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混迹于街头、亦或是落草为寇！

而日比野清实口中的“广纳贤才”，就是向城里发个布告、给滞留在城内的浪人武士们一个应聘的机会。

换句话说，这“广纳贤才”不但“广”得很有限，而且还是在挑剩下的里头再挑、实在很难跟“贤”字沾边…

那怎么办呢？

接受这个提议、就是大海捞针，但不接受这个提议、那是毛都捞不着！

这时，林政便再度想到斋藤利政。

同样是草根上位的领主，斋藤利政在传统武士群体里头、其实也没多少人愿意买他的账；

诚然、他通过“下克上”获得了不少传统武士名门的家名、并因此获得了不少附属的家臣；

可相对应的、他那“下克上”跟“美浓蝮蛇”的骂名，又让很多仁人志士对他很是不齿！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还存在一批优秀的在野武士，却因为他们不喜欢斋藤利政、而没有在美浓出仕？

林政认为：完全有可能！

只不过、这些人既然不喜欢斋藤利政，那他们肯定不会逗留在稻叶山城…

如此一来，他“广纳贤才”的范围，就不能再限定在稻叶山城、而是要想办法扩大到整个美浓才行！

那问题又来了：他谁啊？别人凭什么买他的账、屁颠屁颠的从其他地方跑来投奔他？

这就意味着，他还得给自己营造一个好的人设、让这些仁人志士看好他才行！

另外，大家伙千里迢迢、拖家带口的过来，总得有个盼头不是？这招揽人才、总得下点血本吧？

这时，林政便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他把“广纳贤才”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美浓，还营造人设、还下血本，万一没能招到几个人才，那不是亏大了？

因此，他必须有个保本的法子，确保自己的这笔投资、一定能招收到足够多的人才！

如此一想，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唯才是举！

作为一个长期阶层固化、少数几个家族垄断权力的国度，本子的底层人才是完全看不到出路的；

但越是如此、下层就越是积蓄着数不清的人才、积蓄着难以估量的力量，直到足以爆发出惊人力量的一天！

那么、对于林政来说，与其在腐朽的武士阶层里寻找沧海遗珠，倒不如直接把町人阶层的珍珠都捞上来…

“这样吧，下野守大人。”

下定决心的林政、一脸认真的看着日比野清实：

“您替我向整个美浓下发布告，就说…我稻叶山城城主、土岐远江守庆赖求贤若渴、向整个美浓征召人才；

这一次，除了武士之外，商人、町人、农民，甚至是秽多非人，一概唯才是举，不看阶层！”

“什么？！！”

不出林政预料，日比野清实直接变了脸色：“殿下不可！您这是要与所有武士为敌啊！”

“哦？为何这么说？”林政还真想听一听、他会怎么说服自己？

“殿下，您想招揽更多的人才、我是理解的。”日比野清实显得很苦口婆心：

“您想想，武士们看到您的布告、跋山涉水来稻叶山城，不就是相信…您能慧眼识珠提拔他们吗？

可结果呢？您一句“唯才是举”、就把他们跟町民们放在一起比较，这让他们情以何堪？”

这一点，林政确实没话说。

想想也是，但凡看了布告后、还敢来稻叶山城的武士，哪个不是自认为自己的才华被埋没？

这种情况下，林政可以不识人才，可至少、也不能继续贬低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连町民都不如吧？

到时候，林政就是在跟那些没有被招揽的武士为敌！

什么？这些人本来就没什么用，与他们为敌、他们也拿自己没辙？

那你就错了：这些人自己菜，不代表他们的子女也菜，更不代表他们的朋友也菜；

这样一来，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那林政以后再想招揽人才、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那怎么办？就此放弃？

显然是不可能的！

想一想，这些武士之所以破防，不是是因为没有被录用，而是因为输给了那些不是武士的平民阶层！

那如果…这些人变成武士了呢？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林政便咧嘴一笑：“不如这样，下野守大人，我们还是唯才是举、大肆选拔人才；

不管对方原来是什么阶层，只要被我们录用了，我就把他们提拔为武士，如何？”

“这肯定不行啊，殿下…”

日比野清实的表情越发哭笑不得：“您这样随意的提拔武士，只会更进一步的得罪更多的武士！”

这话有问题吗？没有。

想一想，为什么当下的官职会如此廉价？权大纳言满地走、各国国守多如狗，不就是滥封的结果？

倘若林政可以为一己之私、随意的提拔下层人才为武士，那其他国家的大名，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

到头来，哪哪都有大名们新提拔的武士，那原来的武士们、岂不得恨死始作俑者的林政？

再说了，为什么大家会对武士身份如此趋之若鹜？岂不就是因为、寻常人等根本没机会成为武士？

如果林政开始滥封，把各种各样的人都提拔为武士，那花了大价钱才获得认可的人、同样也不会高兴！

这样看来，滥封武士这条路、确实是走不通的，除非、自己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获得武士的方法…

咦？合理获得武士的方法？

林政脑海中瞬间灵光一闪：

有了！

“下野守大人，我们这次不是抓了近六百人么？这里头有多少武士？”

林政兴奋的看着日比野清实：“还有、被我们杀掉的武士又有多少？这些人有子女可以继承吗？”

“呃…这个…得统计一下…”日比野清实的表情变得不自然：“殿下，您该不会是…”

“没错！”林政咧嘴一笑：“我打算让那些被我们提拔的人才、直接过继到这些武士的家族里！”

要知道，这些人是战败被俘的，只要林政一口咬定他们是叛军，那他们小命没了不说、连知行地也会被剥夺；

如果这个时候，林政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接受某个人才过继到自己家、就可以赦免他们，你猜他们接不接受？

即便他们不接受，林政也可以换个法子，先让这些人迎娶武家女、再以婿养子的身份入继家门；

如果这一招也不行？那林政就只能出大招了：直接把这些人砍了，再让其他人来一个冒名顶替！

总而言之，这些人合作最好，不合作、林政照样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殿下…”

许是被林政这一手惊呆了，日比野清实的脸色越发苦涩：

“您就不担心、这样会助长“下克上”的苗头，让

会吗？确实会。

但日比野清实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拿什么来下克上？

一来，除了日比野清实外、林政手下压根就没有兵力超过200人的势力，他们拿什么来背刺林政？

二来，背刺也是需要政治地位的，这些人连一个上档次的家名都没有，背刺林政、又能捞到啥好处？

三来，这些人的身份本就是林政给的，他们把林政弄死、那不是自掘根基吗？那还怎么服众？

因此，在符合背刺条件的潜在竞争者出现之前，林政都不需要担心、会有哪个傻子来背刺他…

不过，再想想，日比野清实也是一份好意，他便也没有糊弄过去，反而认真的反问了他一句：

“下野守大人，“下克上”是需要理由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的属下支持他们呢？”

“也许是因为…你动摇了武士的根基？”

“不不不，恰恰相反，我这才是在巩固武士的根基！”

林政顿时笑了起来：“您知道的，武士最重要的就是家名，而家名、却是需要人才去提升它的！

您想一想，若非有我，天下谁人认识他永井长政？若非有我，土岐远江守家还有踏足稻叶山城的一天？”

“这…”日比野清实无话可说了。

可他没话说，林政却有：“下野守大人，我现在在做的、就是在挽救这些即将消亡的家名！

您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他们就是叛军，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放逐出美浓的命运；

您再想想，比起这个家名在美浓被除名，让一个更优秀的人才来继承、不是对这些武士更有利么？”

这一次，日比野清实终于被他说动了：“您这么说、也有一点道理，但我们明白、不代表世人也都明白…”

“这不重要。”林政摇了摇头。

“不重要？”

“对，不重要。”林政认真的点了点头。

也确实不重要。

想一想，林政要的是人才，如果他招揽到的全是有才能的武士，那他这一手压根就派不上用场；

但反过来，如果一个有才能的武士都没有，那林政这么做、就仅仅是为了避免武士们破防而已；

换而言之，能留下来的就不会对林政有意见，而不能留下来的、他们的意见并不会被采纳…

“那…那微臣…便试试吧！”日比野清实终究还是拗不过他。

“下野守大人放心！”见日比野清实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林政连忙又安慰了他一句：

“没准这次来的人才中、还是以武士为主呢？有些许几个被提拔的人才，其实也不会影响什么，不是么？”

“呃…好像…好像也是…”日比野清实依旧忧心忡忡，却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那微臣…这就去安排！”

“好！那一切、就拜托下野守大人了！”

“是！”

…

送走了日比野清实，林政便又派人去牢里、把只剩下半条命的不破光直提了过来。

也不知是受伤的原因、还是本来就瘦弱，出现在林政面前的不破光直，矮小瘦弱得跟个小鸡似的；

明明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可跪在林政面前时，看起来就像个十几岁的小鬼…

“不破河内守大人？”林政瞟了他一眼，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罪臣不破光直，见…见过远江守大人！”不破光直立刻匍匐在地，态度要多端正有多端正！

这样一来，可就好办多了！

今天提审不破光直，他就是打定了心思、一定要从不破光直身上扒出些好处来；

现在他态度越端正，那自己吓唬他的时候、就越是能让他妥协，从而作出更大的让步…

清了清嗓子，林政这才再度开口：

“河内守大人，今天叫您过来，是想告诉您一件事的，对于稻叶伊予守的处置方案、已经出来了。”

“伊…伊予守？”不破光直猛然抬起头来，眼珠子凸得快掉出眼眶来！

“不错。”林政点点头：“经由下野守大人的推荐，本殿已经决定、由一柳氏的一柳直高过继到稻叶家；

另外，伊予守大人的遗孀孤儿会由下野守大人来照顾，至于那些家臣、则会逐一改封！”

“什…什么？！！”不破光直更是被吓得冷汗直流：“殿下，您…您说这些是？”

“很简单，如果您没意见的话，我们也打算…这么处置不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