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困于世界的野兽失去了枷锁
老王头被带走的时候,他听着背后年幼的李长青哭声中夹杂着嘶吼,不住的喊着老王叔。
说来也怪,那一刻阴了五六天都不下雨的天空就那一下,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老王头沐浴在雨中,佝偻了大半辈子的身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挺直了。
他还是那副和蔼的面孔,临上车前回了头,看着李长青跌落在垃圾中的样子笑了笑。
“青娃子,听话。”
李长青挣扎着抬起头,眼眶通红的看着被带走的老人,大叫着:“老王叔....”
他又能怎么办,他就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他找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并践行了,可没有半点作用。
他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面对了这个社会最残忍的黑暗面,他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
老人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就被那辆灰色商务车载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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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湖别院,沈林看着有条不紊施工的广场地带,只感觉过于熟悉的场景与脑海中的记忆在不断碰撞。
一旁的赵金元小跑两步走了过来,拿着手中的图纸汇报着相关进程。
“顾先生,地基已经打了一半,按这个进度一个月左右我们应该就可以完成整个安全屋的建筑工作。”
“一个月?这么快,正常不是一般地基建造就得几个月吗?”沈林不懂这方面,只是下意识的发问。
赵金元做足了功课:“居民楼的地基要做那么久因为地基要承重十几层甚至几十层,还得衔接相关建筑结构,我们的安全屋主要是钢制结构为主,也只有600平,再加上人员充足昼夜交替,效率高很正常。”
“行。”沈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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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制房间内。
浑身是伤的老人被带到了陆方的面前,天哥忙不迭的邀功:“刘哥,人带到了,就是他。”
天哥不认识陆方,只认识刘光远,这话也是对刘光远说的。
刘光远没心思搭理天哥这时候的谄媚,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人走后,陆方上下打量着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老王头,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十足的倔强。
陆方顺手拿起旁边的平板,在上面播放了年轻人被关押房间的监控情况。
他把平板电脑放在老王头面前,还特意调整了多个角度让老王头看清楚。
“认识他吗?”
老王头看着房间内乖巧坐着,没什么反抗的小林,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他,他得罪你们了吗?为什么要抓他?”老王头颤抖着声音问。
“他手里有一些我们想知道的情报,可他貌似不愿意开口,所以只能请你过来帮帮忙。”到了这一步,陆方已经不想去搞什么遮遮掩掩。
这里是他的地盘,就连关押小林的房间都是黄金阻断的,对方哪怕是驭鬼者都翻不出什么风浪。
陆方现在只想要达成目的,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直言不讳的告诉老人他要什么,也是示意老人最好配合,否则他不介意做点什么。
“就为了这个?”老王头感觉自己像是遭遇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对方只是想要一个情报就把小林扣了个罪名抓了,又折磨了自己和李长青,这世道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
他呆愣的看着屏幕里乖巧坐着的年轻人,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一会我们把你送进去,你最好劝劝他,配合我们一下,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之后自然会把你们放走,听明白了吗?”陆方冷声言道。
“我凭啥相信你们?”老王头穿着破衣烂衫,身材枯瘦,普普通通的老汉面对这种情况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可他的面容却是那样的倔强,哪怕是强撑的倔强。
陆方懒得掰扯这种问题,随手把一旁穿制服的刘光远拽了过来。
刘光远本身职位挺高,在省厅工作,如今只是被陆方借调到大夏市。
“有他做证,可以了吧。”
“对,我保证。”刘光远笑呵呵的配合。
官方的力量对一个农村的小老汉来说还是很权威的,更主要的是老王头如今除了相信全无办法,他只能点头。
就这样,老王头被带着东拐西拐,最后到了一面墙的面前。
带领他的人在旁边不知道操作了什么,那面墙就开了一扇门,对方把老王头送进去之后又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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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他对着那空白的墙壁,不断地回忆着与老人的往昔,回忆到过往的一切都好像在他的眼前犹如电影一般在一帧一帧的放映。
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场像是有关人生的电影。
他乖巧的坐在那里,乖巧的回应着他们所有人的话,哪怕不愿意。
因为李长青曾经说过,他的任何举动最后都可能让老人遭殃。
因为老人曾经说过,他拿命给自己做担保。
他不愿意老人出任何事,所以他很乖,他也在努力的学乖,他笨拙的想象着满足了这些人的要求之后,自己可以出去,继续赚钱,继续回家。
还有那约好了又没有安装的空调,出去后找到工作了,有钱了,就得找时间安上。
他就这样想着,想着,想到不计年月。
被困在封闭的房间内,他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那帮人已经很久没问过他问题了,他感觉自己或许很快就能出去了。
恍惚间,他像是感受到了这封闭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他下意识的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老人身影。
他先是开心,很开心,无比的开心,就像是孩子遇到了牵挂的父母。
可随后,他惊愕的看着老人身上遍布的伤口,脑子一时之间有些发蒙。
心口有些疼。
不对,他没有心,可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哪里在疼。
他很生气,不是那种照着记忆学出来的生气,是那种源自灵魂的生气,他单单是看到老人这个样子就感觉很生气。
他下意识的想发作,那被囚禁于这瘦弱身体内的恐怖像是已经蓄积到了极点。
可就在那一刻,他的脑袋被一双干枯的老手覆盖住了,老人好像又恢复了那佝偻的样子,眼眶通红抚摸着他的脑袋,就像是最凶猛的老虎得到了最温柔的抚摸,他那蓄积的恐怖霎时间沉寂了下来。
老人一如既往的憨笑着,就那样看着他,问着他无比熟悉的话。
“累不累?”
眼角有些湿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感觉有东西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他是鬼,他不该有这种东西的,可那咸咸涩涩的东西还是从眼角流下,掉到他的嘴巴里。
嗯,是咸的,就像那记忆中的咸味,
“不累。”他流着泪回答。
满是老茧的手一点一点的帮他擦去眼泪,老人就像是真正的父母一样,在绝望的环境中以瘦弱的身躯袒护着无助的孩子。
“别哭,他们答应我了,你回答完他们问题他们就会放你回家,别怕。”
“他们是不是打你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知道答案的,他明明知道的,因为从老人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宛如潮水一般的记忆就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他清楚的感知到了一切,如同身受。
那一拳打在脑袋上的疼,那跌倒在地后脑袋一度混沌的濒死,那知道能见到孩子之后强撑着起身倔强的身影。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没有,我自己摔的。”老人憨笑着给了他个最放心的答案。
房间内的屏幕又开了,陆方的脸出现在屏幕中,他举着属于顾先生的照片厉声发问,问年轻人跟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拿捏着他什么秘密。
可年轻人充耳不闻,他哭着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老人,他卑微到像是一只鬼在祈求上天。
“你不要走好不好?”
老人又替他擦去眼泪,摩挲在脸上的老手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体温。
终日操劳,又连日奔波,屡受打击,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那结结实实的一拳下,脑袋与地面狠狠的撞击。
他早已油尽灯枯,不过是混沌意识中突现的那一抹天光,让他意识到他还能再见到孩子,还能再帮他争取一下机会,才强撑着站了起来。
那是属于人的意志扛起生命的厚重,那是关于爱的力量能够跨越生死的区间,那是七十多岁一事无成的善良老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老人用最朴素的笑给了他最无情的答案。
“哪有人长生不老的,总会走的。”
“好好配合他们,好好出去。”
“这个包里有几千块钱,借了街坊邻里一些,记得还给人家,剩下的和青娃子吃点好的,听到不得?”
年轻人的眼泪已经模糊了一切,他像个孩子一样耍赖着。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我就不要。”
“听话。”那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自那之后的记忆断了线,他一直时时刻刻感知的记忆已经坍缩为一片虚无,他面对的仿佛是一片黑暗。
他无助的想要从那片黑暗中找到属于老人的光明,可惜却一无所获。
老人是站着死的,最后的姿势还在为他擦去眼泪,他就那样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撞到浑身都在抽痛。
他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撞碎了,在那一刻感知到了记忆的崩塌。
在那一刻,他感觉到了灵与肉的崩碎。
在那一刻,他承受了记忆与现实的交融。
原本飘散在他脑海中一直不肯被他接受的那一切在这一刻崩碎并重组,他感受到了属于这个世界最纯真的爱,也承受了最可怕的痛。
那一刻,他像是又回到了见到老人的那个黑夜,他浑身上下正在止不住的渗出污水。
那一刻,困于世界的野兽彻底失去了束缚他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