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先帝那样一个冷硬如铁、心深似海的人,竟会为情所惑,沉沦至斯?
那阿史那拓雅,一个北狄女子,何德何能?
每每触及这冰冷的骨片,太后心底便翻涌起强烈的不甘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惧。
这骨片,当真只是先帝留下缅怀的信物?
它会不会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号令符节?或是开启某个尘封密室的钥匙?
太后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摩挲它,试图从那些奇异的纹路中解读出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或许是出于对阿史那拓雅那份深入骨髓的忌惮,又或许是对当年那几乎动摇她后位的威胁始终耿耿于怀,太后最终将这枚骨片小心翼翼地藏进了随身的镯子夹层之中。贴身携带,期待着终有一日能勘破其中的玄机。
然而,年复一年,宫墙内的岁月如流水般逝去。
骨片的秘密依旧只是秘密,如同先帝那段讳莫如深的往事。
太后的心思,也在这漫长的等待与无果的探寻中,渐渐淡了,只当它是一件承载着复杂过往的旧物。
可如今,“阿史那拓雅”这五个字如同诅咒般再度被掀起。
更可怕的是,血脉疑云,直指北狄,这已非寻常流言,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雷!
太后一面在云裳面前斩钉截铁地否认,斥之为无稽之谈,一面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渗出。
为什么偏偏是阿史那拓雅?
为什么是此刻?
先帝后宫佳丽三千,曾经怀过龙胎却无福诞下的妃嫔,十指尚不能尽数。
随便哪个都好,为何偏偏挑中了这个早已化为枯骨、身份最为敏感也最易挑起轩然大波的北狄女子?
这绝非巧合!这流言幕后的操纵之人,绝不可能是裴玠!
太后紧抿着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她虽厌恶裴玠的日渐强硬的羽翼,厌恶他试图挣脱自己掌控的每一次试探,但却深知,裴玠是个极其聪明的棋手。
他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般万劫不复的险境之中。
裴玠是皇帝,是这万里江山社稷名义上的主人。
北狄血脉这顶帽子一旦扣实,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烟雾,对他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皇位顷刻间便如建于流沙之上的危楼,只需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塌,将他碾为齑粉。
此等祸事,避之唯恐不及,以裴玠之能,怎会容一丝一毫的风声走漏?更遑论如今这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滔天巨浪!
那么,是谁?目的何在?
太后蹙紧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她逐一推敲可能的受益者,可思来想去,一个令她自己都悚然一惊的结论浮现出来。
从表面看,若裴玠因此事倒台,她这位垂帘听政、手握重权的太后,竟成了得利最大之人!
这念头如同一盆冰水,浇得她心头一片寒凉。
纵使她问心无愧,可这局面实在太过微妙,太过巧合!连她自己看来,都无法洗脱这层嫌疑。
这分析非但未能解惑,反而让她心绪更加纷乱如麻。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深切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心口的憋闷愈发难受。
不行,不能再坐等流言扩散了。
她是想扳倒裴玠,可不能做了别人的筏子,让别人摘了桃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