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谁,只是,早在二十年前,这个人就存在了。而且,他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对了,你应当已经知晓陛下的生母是谁了吧?”

咯噔!

崔令窈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一惊。

她怎么会知道?

“你在说什么?”

崔令窈掩住心头的震惊。

谢夫人知道的所谓生母,是那个被太后所害的婢女玉容,还是……

明光夫人阿史那拓雅。

若是前者,不过是太后当年狸猫换太子之计终究百密一疏,留下了可供追索的蛛丝马迹。

太后多年来对裴玠近乎刻骨的厌憎,以及裴玠明明已稳坐皇位,她却偏要扶持幼子,搅动风云的行径,本就透着诡异,引人疑窦丛生。

谢翟安此人,心思深沉,在神都又有武珩、杭宣谨这等得力臂助,能抽丝剥茧查出几分端倪,虽令人心惊,却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循。

可若是后者……

那就可怕了。

“你不知道吗?陛下的生母,当年那位名冠天下的北狄第一美人。”

她真的知道!

心头猛地一颤,崔令窈平静的外表下,心绪涌动。

自己和裴玠也是不久前,才从那蕃坊医师的药物下,得以窥见裴玠那传承至明光夫人的双眸。

可看谢夫人的模样,她怕是很早就知晓了。

那么,这朝堂上还有多少人知道裴玠的身世。

崔令窈心中杀意涌现。

裴玠的身世绝不能曝光!一旦公之于众,他唯有死路一条!

那些自诩清流、满口礼法的朝臣,那些虎视眈眈、觊觎皇位的宗亲,他们绝不会容许一个流淌着北狄血脉的人端坐于大昱的龙椅之上!

尽管裴玠这二十年来从未对北狄有过半分和缓姿态,尽管他一直是朝野公认的强硬主战之君!可“北狄血脉”这四个字,便是足以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滔天罪证!

失去了皇位庇护的裴玠,结局只有一个。

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绝不可以传出去。

先帝当年如何运作,如何瞒天过海,那是先帝的权谋。

而裴玠,他在这二十年的漫长岁月里,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在得知真相之前,即便在与太后关系最剑拔弩张、势同水火之时,他仍笃信太后是他的生身之母。

即便太后屡次设局陷害,步步紧逼,甚至欲置他于死地,他也从未真正动过弑母的念头!

裴玠何错之有?

恰恰相反,自他逐步掌握权柄的这大半年来,所颁政令,肃清吏治,减免赋税,兴修水利,桩桩件件,皆是为国为民的良策。

他正褪去青涩,显露出一个明君应有的格局与担当!他是大昱的希望,是百姓和真正忠臣所期待的明主!

他绝不能因为这个荒诞而残酷的秘密,被无情地摧毁!

“你在胡说什么?!”

崔令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惊怒与难以置信,她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锁住谢夫人。

“明光夫人?!二十多年前,她早已被先帝亲自下旨,一杯鸩酒送上黄泉,尸身悬挂边关城楼以震慑北狄蛮夷,此事天下皆知!陛下与太后之间纵有不睦,那不过是权力倾轧的寻常事,岂能与这等荒诞不经的流言扯上干系?

谢夫人,慎言啊!”

“明光夫人当年没有死。”

这轻飘飘的九个字,带着无法弥散的血腥气,将当年的真相缓缓揭开。

“当年,承徽公主惨死于北狄之手,举国同悲,先帝震怒,誓要以血还血。

明光夫人,这位北狄送来的和亲礼物,这位曾艳绝后宫的祸水妖妃,自然成了最直接的祭品。鸩酒赐死,尸身悬于边关城楼示众,以慰公主亡灵,以泄三军之愤,这是世人皆知的结局。

可真相,远非如此。承徽夫人虽是先帝的妹妹,可这后宫中,先帝的姊妹何其多?承徽公主为国牺牲,却也抵不过先帝对美人的一丝恻隐。

鸩酒是真的,送往边关的尸身也是真的,边关将士们需要亲眼看到这些,否则难平心中冲天怨气与悲愤。然而,被悬挂在城楼上的那具女尸,却并非明光夫人本人!在行刑示众之前,她已被暗中调换,悄然隐匿。”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崔令窈的脸,继续道。

“那时的明光夫人,腹中已悄然孕育着先帝的骨血,她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

先帝以假死之药让明光夫人逃脱了一死,可却也无法名正言顺再将其留在身边。若是寻常女子,为其换个身份重新迎入宫中便是了。左右那是帝王,无人敢质疑分毫。可偏偏,她是北狄送来和亲的公主。她的身份,她的血脉,便是横亘在帝王权柄与家国仇恨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即便是先帝,也有其不可为、不敢为之事。

所以,那个孩子成了先帝的执念。他要留下那个孩子!

明光夫人假死的尸身被换出去后,便秘密送走了。后面的事我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她在有孕八月之时难产生下了一个男婴。

而为了这个孩子,明光夫人血崩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注定活不下来。

她也不想活下来了。

只是……

谢夫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据说,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般的恨意支撑着她。她伸出枯瘦的手,竟是想亲手扼死那个刚刚降世的婴儿!

可惜,她油尽灯枯,气力不继。先帝派去的暗卫,轻易阻止了这场同归于尽的悲剧。而明光夫人,也就此香消玉殒。”

到最后,什么爱恨,什么宠爱,都成了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