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负心之人
惊雷劈开雨幕的刹那,萧夙朝猛地将和离书撕成碎片。素白宣纸簌簌飘落,混着皂角沫沾在他蟒袍的龙纹上,宛如帝王尊严被撕碎的残片。"朕不离婚!霜儿,只要不离婚,只要你不做傻事朕什么都依你!"他扑过去时打翻了案上的烛台,鎏金烛台在青砖上滚出刺耳声响。
澹台凝霜突然抓起妆奁里的银裁纸刀,锋利刀刃抵住手腕上淡青色的血毒纹路。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那道陈年疤痕忽隐忽现:"当真?"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被雨声吞没。
"绝对当真!"萧夙朝僵在三步之外,喉结剧烈滚动。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昔日凤冠霞帔下的明艳早已褪去,只余满目疮痍。看着她颤抖的指尖几乎要划破皮肤,帝王的膝盖重重砸在满地瓷片上,玄色蟒袍瞬间浸满雨水,"乖,把刀放下......"
"我做皇后之时,已经原谅你逼我跳崖的事了。"澹台凝霜忽然轻笑,刀身贴着皮肤缓缓游走,"可你的大臣、后宫宫人,日日指着我的脊梁叫'妖后'。"她突然逼近,染着丹蔻的指尖掐住他下颌,"我倒要问问陛下——当年冷宫纵火是谁故意留的生路?你登基那日在龙椅下藏的蜜饯,又是为谁准备?"
萧夙朝瞳孔骤缩,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时她翻墙递给他的半块桂花糕,登基前夜她绣在龙袍内衬的并蒂莲,还有跳崖那日,她坠落前仍死死攥着他赐的玉珏......"少年倾心不自知,扶朕上位错付真心。三年回归天下知,心里生恨无人问。"他喃喃重复,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子,"是朕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澹台凝霜突然将刀狠狠抵在他喉间,锋利的刀刃刺破龙袍,在颈侧划出细细血痕,"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未挡过温鸾心的路,分明是她抢了我的男人!"泪水混着雨水砸在他蟒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你说,对还是不对?"
萧夙朝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七年前那场致命的宴会突然在眼前浮现——温鸾心捧着掺了花生粉的糕点步步逼近,而他竟鬼使神差地默许了这场阴谋。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他几乎窒息,他颤抖着覆上她握刀的手:"对......是朕对不起你,是朕负了......"话音未落,殿外又是一道惊雷炸响,震得满室烛火齐齐熄灭。
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雨水顺着鸱吻倾泻而下,将绛雪轩外的青石阶冲刷成一片水光潋滟。澹台凝霜手中的银刀微微发颤,刀刃映着她苍白的脸,泪痕未干的眸子里盛满绝望与决绝。她望着跪在面前的萧夙朝,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萧夙朝,我想死,想与你死生不复相见。若有来世,我情愿死在那年答应护你夺嫡之时,只求与你萧家兄弟再无关联。"她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苦笑,"我错了,错在至今还心软......萧夙朝,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萧夙朝的蟒袍早已被雨水浸透,膝盖处的金线蟠龙纹在泥泞中显得格外狼狈。他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又不敢,只能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声音里满是悔恨与痛苦,仿佛要将这些年的亏欠都化作这三个字。
澹台凝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她将刀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废后好不好?"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墙上那幅早已褪色的《太液池春宴图》上,那里画着少年时的他们,那时的她笑得那样灿烂,"废了我,放我自由。"
萧夙朝猛地扑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近乎嘶吼:"除非朕死,否则朕永不废后!霜儿,对不起,是朕负了你......"他的手掌抚过她鬓边的白发,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在她肩头,"当年是朕猪油蒙了心,听信谗言,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朕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离开朕......"
康雁绾站在门口,看着这对纠缠的璧人,眼眶也红了。她从未见过妹妹如此绝望的模样,也从未见过萧夙朝这般失魂落魄。雨声渐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绛雪轩内,唯有萧夙朝一声声的道歉和澹台凝霜压抑的啜泣,在寂静中回荡。
惊雷在云层深处闷响,绛雪轩内烛火摇曳不定。澹台凝霜盯着萧夙朝狼狈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眼尾泛红的模样刺得人心疼:"那你就去死。"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将死之人的倦怠。
康雁绾急忙上前按住妹妹颤抖的肩膀,鎏金护甲擦过她单薄的脊背:"霜儿!他是帝王,即便你是女帝,弑君也是死罪!"她转头狠狠剜了萧夙朝一眼,又对着地上的碎玉长叹一声。
萧夙朝跪坐在满地狼藉中,蟒袍上的皂角沫混着雨水,将金线蟠龙染成灰败的颜色。他仰头望着那个曾经明媚如骄阳的女子,如今却苍白得像一幅褪色的画:"朕想弥补你。从今日起,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朕都依你......"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离开朕......"
"滚!"澹台凝霜突然抓起妆奁里的胭脂盒砸过去,朱红色的粉末洒在萧夙朝脸上,宛如血泪。
萧夙朝却不躲不闪,任由胭脂在脸上晕开:"朕滚,但你得跟朕回萧国。"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我们之间的纠葛早已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让澹台凝霜浑身一震。她想起那些见不得光的权谋交易,想起两人共同织就的那张权力大网。良久,她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吞没。
"今日太晚了,你先歇着。朕就在这儿批奏折。"萧夙朝艰难地站起身,蟒袍下摆沾满了碎瓷片和玉屑,"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
"随你。"澹台凝霜别过脸去,不愿再看他。
康雁绾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绣花鞋踩过满地狼藉:"真是一对怨偶......"门扉吱呀一声合上,将满室的纠葛与伤痛都锁在了里面。
澹台凝霜挣脱萧夙朝下意识伸来的手,脚步踉跄地走进浴室。半个时辰后,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身上只着一件素色寝衣,整个人显得更加单薄。她蜷缩在软榻上,像只受伤的小兽,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萧夙朝坐在桌案后,握着朱笔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他望着榻上那个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心疼得几乎窒息。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更鼓声遥遥传来,绛雪轩内,唯有烛泪滴落的声音,和着他压抑的叹息,在寂静中蔓延。
更漏声在雨霁后愈发清晰,萧夙朝将朱批奏折推至案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镇纸——那是澹台凝霜成年时他亲手所赠。起身时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他屏息走到软榻边,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腹轻轻拂过她沾着水珠的鬓发。
"朕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指节擦过她苍白的耳垂,"该拿你怎么办?"窗外新抽的柳枝在月光下摇晃,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她微蹙的眉峰,"你要朕怎么做,才能换你不恨朕?"
取来鎏金镂空吹风机时,齿轮转动的嗡鸣惊醒了沉睡的夜。他小心翼翼将风力调至最弱,暖风掠过她潮湿的发梢,水珠在光晕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记忆突然翻涌,当年她才刚嫁给他,也是这样蜷在他膝头,任由他用象牙梳细细绾发,那时的笑声还萦绕在未央宫的回廊。
吹风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萧夙朝刚将她散落的青丝拢至枕边,澹台凝霜突然睁开眼。月光透过鲛绡帐洒在她眼底,像是淬了霜的寒星:"你要干嘛?"
"单纯想抱抱你。"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伸手时却在半空僵住——她脖颈处隐约可见的淤青,是昨日争执时他失控攥出的痕迹。
澹台凝霜往床榻内侧挪了半寸,锦被滑下肩头露出锁骨处淡红的印记:"我不介意同床异梦。"话语裹着冷香,像把钝刀剜在他心口。
"朕介意。"萧夙朝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他望着她倔强的背影,最终只敢隔着半臂距离躺下。帐幔无风自动,将两人的影子隔开成两道疏离的轮廓,唯有她发间残留的荷香,混着他身上的松香,在寂静里纠缠不休。
月色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两人之间铺就一道冷白的光痕。澹台凝霜蜷缩在床榻内侧,背对着萧夙朝,声音凉得仿佛淬了冰:"与我何干?"
萧夙朝喉间泛起一阵腥甜,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七年来的悔恨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翻身下床,玄色蟒袍扫过满地狼藉,带起几片破碎的玉佩残片。"你想要朕怎么做,才能换你不恨朕?"他踉跄着走到妆台前,抓起那把曾为她削发的鎏金剪刀,声音几近崩溃,"是不是你要看着朕把这颗心剖出来,你才能信朕爱你的措辞?"
澹台凝霜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萧夙朝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握着剪刀的手青筋暴起。烛光在他眼底摇晃,映得那双向来威严的凤目布满血丝。
"是。"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萧夙朝盯着她,突然笑了,那笑声里满是绝望与解脱。他毫不犹豫地将剪刀狠狠捅进心脏,鲜血瞬间染红了玄色蟒袍上的金线蟠龙:"朕爱你绝不是一时兴起......对不起,是朕负了你......"
"萧夙朝,你疯了?!"澹台凝霜的尖叫刺破寂静。她踉跄着扑下床,锦被滑落也浑然不觉。只见萧夙朝缓缓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剪刀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来人!快来人!"她颤抖着抓住萧夙朝逐渐冰冷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江陌残!传太医!传太医啊!"泪水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洇开大片深色的痕迹。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绛雪轩内一片死寂,唯有她绝望的哭喊在空荡荡的殿宇间回荡。
绛雪轩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烛火在太医急促的脚步声中摇曳不定。当银丝绣着暗纹的锦帕裹住萧夙朝胸口的伤口时,太医的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躬身行礼时袍角几乎要扫到满地血渍:"回端华帝姬,那刀离宸曜帝心脏仅毫厘之差。臣已用金丝缝合伤口、敷上止血生肌散,只是今夜恐有高热之症,若能熬过子时......"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性命或可无忧。"
澹台凝霜垂眸凝视着萧夙朝毫无血色的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金线刺绣。七年前在青崖之巅,他也是这般苍白地躺在她怀中,而此刻染血的蟒袍与当年浸透寒潭水的玄衣,竟诡异地重叠在一起。"本宫知道了。"她的声音冷得听不出情绪,却在转身时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青瓷药碗与木盘相撞发出轻响,落霜捧着药方的手微微发抖:"帝姬,这味鹤顶红......"话未说完便被冰冷的眼神截断。澹台凝霜夺过药方,素白的绢帕拂过墨迹:"栀意,送太医回太医院。落霜,即刻去煎药,文火慢煨三个时辰。"
雕花木门重重合上的刹那,殿内骤然安静下来。萧夙朝突然剧烈地咳嗽,染血的指节抓住床榻边缘,滚烫的额头抵上冰凉的玉枕:"霜儿......"沙哑的呓语惊得澹台凝霜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朕没想逼你跳崖......更没想......"他的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汗珠,在烛光下忽闪如蝶,"太后给温鸾心立衣冠冢的事......朕在太庙跪了整夜......"
烛泪突然坠落在案几上,炸开一朵小小的花。澹台凝霜看着他因高热而通红的脸颊,恍惚间又看见那年在御花园,他也是这样红着脸将一枝并蒂莲别在她发间。指腹抚过他胸口层层叠叠的纱布,触到皮下跳动的炽热温度,她突然想起太医那句"熬过子时"——原来生死之间,真的只有毫厘,正如爱与恨,不过一念。
烛火在铜鹤灯里明明灭灭,将萧夙朝汗湿的额发映得忽明忽暗。澹台凝霜执起白玉茶盏,指尖触到盏壁残留的温热,瓷面倒映着榻上那人苍白如纸的面容。她舀起一勺温水,轻唤:"喝水。"
萧夙朝的睫毛剧烈颤动,染着血丝的凤目艰难睁开,看见她的瞬间,枯瘦的手指便死死攥住她的袖口:"霜儿......别走......"沙哑的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恐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茶盏搁在檀木几上发出轻响。澹台凝霜垂眸看着被攥皱的鲛绡,想起七年前崖边他也是这样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却终究没能拦住她纵身一跃。喉间泛起酸涩,她俯身将人缓缓扶起,在他背后垫上软缎靠枕,又重新端起茶盏:"我不走,走了谁给我气受?" 话音未落,便见萧夙朝因高热而泛红的唇角溢出苦笑,水顺着下颌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别走......朕错了......"滚烫的呓语混着浓重的药气,萧夙朝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澹台凝霜的手突然顿住,茶盏里的水泛起细密涟漪。她望着那张再无往日威严的脸,想起曾经他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模样,如今却脆弱得像片随时会凋零的枯叶。
下一刻,她将茶盏重重搁下,俯身含住那颤抖的唇。清冽的水顺着相贴的唇角缓缓渡入,萧夙朝滚烫的呼吸骤然急促,无意识地想要回应,却又因剧痛而发出微弱的呜咽。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落霜捧着药碗的手猛地收紧,蒸腾的药雾模糊了她震惊的双眼。"娘娘,陛下的药......"话音未落,便见榻上的两人骤然分开,澹台凝霜鬓发微乱,指尖还沾着水珠:"嗯,你下去吧。"
落霜退出殿外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挲声。夜风穿堂而过,卷着药香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将那声压抑的叹息,连同烛火的噼啪声,一并裹进沉沉夜色。
更漏滴答声里,澹台凝霜执起缠枝莲纹药碗,蒸腾的药雾模糊了她眼底的倦意。深褐色药汁在银勺里微微晃动,她轻声哄道:"张嘴。"话音未落,萧夙朝却突然紧闭牙关,苍白的下颌绷出冷硬的弧度。
瓷勺撞上齿关发出脆响,深褐色药汁顺着他下颌蜿蜒而下,在素白中衣上晕开狰狞的痕迹。澹台凝霜望着他执拗的模样,忽想起少年时他受伤不肯敷药,也是这般倔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烫出的细纹,她突然将勺中残药一饮而尽,俯身时发间银铃轻响,惊醒了满室寂静。
温软的唇覆上颤抖的薄唇,苦涩的药汁顺着相贴的唇角缓缓渡入。萧夙朝滚烫的呼吸骤然凌乱,染着血丝的凤目猛地睁开,却在看清她泛红的眼眶时,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药香与血腥味在纠缠间愈发浓烈,烛火摇曳中,她冰凉的指尖抚上他汗湿的后颈,像安抚受伤的幼兽。
烛火在铜鹤灯中明明灭灭,将满室药香熏得愈发浓稠。萧夙朝滚烫的额头抵着澹台凝霜冰凉的掌心,意识在混沌中浮沉,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霜儿?你是我的霜儿?你没走?"他的睫毛颤抖如濒死的蝶,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苍白的额角。
"我是霜儿。"澹台凝霜垂眸应答,指尖拂过他渗血的绷带。一年前,她高烧说胡话时,也是这样被他捧着脸一声声哄。药碗搁在几案上发出轻响,她抽出被压住的手腕,却在转身时被滚烫的手死死攥住。
晨光刺破鲛绡帐,在青砖上投下细密的金网。萧夙朝睫毛轻颤着睁开眼,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却仍强撑着支起身子。视线扫过不远处伏案沉睡的身影,澹台凝霜歪着头枕在奏折堆上,乌发散落如墨,几缕银丝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他扯动嘴角,牵动伤口闷哼出声。玄色寝衣滑落肩头,露出绷带下渗血的痕迹。强撑着下床时,蟒纹靴踩碎了昨夜未扫净的瓷片,惊醒了浅眠的人。
"你干嘛?"澹台凝霜猛然抬头,发间玉簪叮当摇晃。她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人,染着朱砂的指尖陷进他滚烫的皮肤,"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说着便要将人往榻上带,却在瞥见他胸前渗血的绷带时,呼吸骤然停滞。
萧夙朝任由她搀扶,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上。案头堆积的奏折已批阅完毕,朱笔字迹凌厉如剑——分明是她的笔迹。"奏折......"他沙哑开口,被她打断:"不必担心,我批完了。你先坐一会,我让落霜传早膳。"
转身欲走时,腕间突然一紧。萧夙朝攥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鲛绡传递过来:"不急。"他喉结滚动,眼神里难得露出怯意,"朕想抱抱你......不乐意就算了,朕不想勉强你。"晨光爬上他苍白的侧脸,将那句未说出口的"对不起",都酿成了眼底翻涌的潮。
晨光顺着鲛绡帐的暗纹蜿蜒游走,将萧夙朝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薄金。他攥着澹台凝霜的手腕不肯松开,喉间溢出的话语带着久病未愈的沙哑:"现在可以证明朕爱你了吗?朕不求你放下怨恨,但求你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澹台凝霜的指尖微微发颤,垂眸望着他手背上未愈的针孔。七年前她被逼跳崖时,也是这样看着他。"你先喝点水......"她别开脸,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惊散了满室凝滞的空气。
"澹台凝霜!"萧夙朝突然加重力道,蟒纹袖口滑落露出绷带渗血的腕骨,"能别再转移话题了吗?"他眼底血丝密布,倒映着她倔强的侧脸,恍若看见那年她在刑场上,也是这般宁折不弯的模样。
"听见了。"澹台凝霜猛地抽回手,发簪扫过案头奏折发出刺耳声响,"我不爱你了,整日情情爱爱的你烦不烦?喝水!"青瓷杯重重搁在榻边,溅出的水珠打湿了萧夙朝的袖口。
萧夙朝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咽下腥甜:"朕只是想弥补你。"
"可以。"澹台凝霜转身时,素白裙摆扫过满地碎瓷,"你把水喝了,爱惜自己的身子,我就给你个机会。"她抓起案头朱笔,墨迹在宣纸上晕开狰狞的团,却在听见身后传来的轻笑时骤然停笔。
"昨夜给朕渡药的是你?"萧夙朝的声音裹着蛊惑的温柔,像极了那年上元节,他在灯市上诱她吃下的桂花糖糕。
"不是我是你的心儿。"澹台凝霜猛然转身,凤目淬着寒光。烛台上未燃尽的烛泪突然坠落,在青砖上凝成暗红的痂。她掐住萧夙朝渗血的伤口,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你还挺委屈?"
"不是的......"萧夙朝抓住她冰凉的手腕,暗金色凤眸映着晨光碎影,却被她嫌恶地甩开。澹台凝霜抓起茶盏狠狠灌下一口,苦涩的茶汁顺着下颌滴落:"你喝水,我批奏折,没事就在这儿坐着别烦我。"她背过身时,发间银铃的余韵还在殿内回荡,却再无人应答。
澹台凝霜头也不抬地批着奏折,朱笔在宣纸上划出凌厉的弧线。"太医在外头候着,"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冷了自己加衣裳,疼了就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萧夙朝倚在软榻上,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发间,将几缕银丝染成碎金。他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全然不顾胸前绷带渗出的血渍:"好。"这声应答里藏着千般眷恋,仿佛要将过去七年错过的时光都揉进这一个字里。
雕花木门"吱呀"轻响,蕊窈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砖,她福身行礼,声音清脆:"奴蕊窈请端华帝姬安。我家帝姬昨夜睡得沉,今早听闻宸曜帝......"她偷眼瞧了瞧榻上的帝王,压低声音道,"特意命奴送来早膳,顺便探望。"
澹台凝霜的笔尖顿了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死不了。"她淡淡道,连头都未抬,"辛苦蕊窈跑这一趟。"
侍女们将食盒一一摆开,精致的点心冒着腾腾热气。蕊窈正要告退,却听身后传来泠泠声响。回头只见澹台凝霜指尖捏着一只羊脂玉镯,镯身上缠枝莲纹泛着幽光——正是萧夙朝大婚之夜亲手为她戴上的那只。
"等等。"澹台凝霜将镯子抛进锦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把这个给你家帝姬送去。"她抬眸瞥了眼榻上骤然紧绷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告诉她,这镯子克主人,戴着不吉利。"
蕊窈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奴自当谨记。"她福身行礼,余光瞥见萧夙朝攥紧的拳头——绷带边缘已经渗出暗红的血渍。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烛火摇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成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