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儿燕途容

63.第63章

云叔上门讨沉香珠子,对大堂前台报的是一句“我要见你们戚总,你一说‘何三少’,他肯定就懂了”,然后就被人告知总裁正在开会,他没有预约,所以需要稍等片刻。


云叔就在擎荣集团vip会客厅里等候,闲着没事儿,倚着十来万的真皮沙发上看了仨小时电视,喝了两壶上等龙井茶,磕了半斤焦糖瓜子,正昏昏欲睡之际,某个西装革履一米九的巨型男人推门进来,浓眉肤白五官深邃,逆天长腿踩着蹭亮皮鞋,差点闪瞎他老人家的眼。


男人也是一愣。


似乎没想到客人是一个老头儿。


云叔注意到,男人在看见自己时,眼底温柔的笑意与光彩刹那间熄灭黯淡下去了。


戚时朝他走来,俯身弯腰,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您是湛程的?”


云叔有点尴尬,起身和对方握手:“我姓云,是湛程的管家,他托我找您取点东西。”


说着,视线下移,看一眼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儿银色的rolex格林尼治ii,以及,对方配饰在手表旁缀着两颗南红珠子的沉香手串,意味明显。


戚时一顿,垂下头,眼神似乎更加暗沉。


他沉默几秒,说了句“行”,抬手攥住珠子就要摘下,想到什么,忽地动作又一顿,态度坚决地说:“不对,这是我的!”


云叔:“?”


戚时一笑,跨着长腿,转身一迈,一屁股坐进茶几对面的真皮沙发上,抬头冲他一摆手,说:“您坐,我们聊聊。”


云叔摇头,说:“戚总,咱们就别兜弯子了,您也知道,我们家这位小祖宗不好哄,不管您现在怎么打算的,那都是您和他之间的事,您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人。”


戚时双手十指交叉,点头附和,说:“行,理解,我不为难您。”


云叔轻松一口气,微微笑着道谢。


心想,戚时不愧是年长者,跟家里那位祖宗比起来,这位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人家自然有年纪大的好处:成熟、有礼,少那些弯弯绕绕,让他这种老人家十分省心。


云叔就在茶几前站着,这般静候着,等对面那位成熟有礼的总裁摘珠子交还给他。


眼巴巴地站了五分钟,总裁丝毫没有动作,反而沉浸式埋头给自己沏上了一壶龙井新茶。


不仅如此,总裁那只腕上戴着他家少爷命根子的手,挑衅一般,故意展出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袅袅飘香的翠玉茶杯,一脸惬意享受地浅酌慢饮着。


总裁察觉他还站在原地,恍若失忆般,再次一抬手,说:“您坐啊,我们聊聊。”


云叔:“……”


说好不欺负他老人家呢?


无奈提醒:“戚总?”


戚总低头喝着茶,上梳着一头乌黑帅气的大背头,五官深刻凌厉,气场霸道悍然,室内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半张脸埋在黯然阴影里,另一侧脸庞散着白皙俊丽的流光,高挺的鼻梁,唇红齿白,光彩照人,帅得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云叔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心想,这小伙子确实是不错啊,难怪能让湛程为他痴迷成那种程度。


从小到大,湛程任性撒泼,都是因为自己家里人管教严苛,什么时候因为哪个情人动过怒气?


对于情人,来去随缘,他家小少爷一向是大方洒脱的。


但显然,这位总裁和少爷一样,不是什么善茬。


这一会儿态度铿锵,一会儿又装傻充愣,一副收放自如的强盗行径,更没有要还东西的意思。


云叔叹了口气,无奈坐下,好言好语地跟对方商量:“您想聊什么?”


戚时放下茶杯,抬眼看他:“他生病了?”


云叔点点头:“连续三天高烧39.7c,昨夜里刚退了烧。”


戚时心中一紧,忙问:“严重吗?”


云叔瞥他一眼:“本来今早再休息休息就能好了。”


言语中不乏有责怪的意思。


他也确实不满戚时大清早就打电话找少爷吵架。


戚时这么大人了,一个在恋爱里做长辈的,怎么就不知道多让着点他家宝贝少爷?


戚时低下头,面有愧色:“劳烦您去告诉他,吵架归吵架,我没说要跟他分手。”


云叔“唉”一声,头疼不已,劝道:“这种事我个老头子怎么转达啊,您该亲自跟他说。”


戚时顿了顿,说:“他把我删了。”


云叔撺掇道:“那您就把他加回来啊。”


戚时黯然:“我申请了,他没通过,我还让整个公司总部好几万人都申请了,他一个人也没同意。”


云叔:“……”


云叔安慰道:“他把手机摔了,这会儿还没装好呢,您晚点儿再申请。”


戚时点点头,说:“我知道,等过两天他消气了,我亲自去登门拜访。”


云叔诧异:“您知道我们住哪儿啊?”


戚时苦笑:“这个不难。”


云叔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忍不住多提了一嘴:“您别等两天了,有空的话,您今晚就来找他吧。”


戚时摇头:“他不会见我的,我……”


“我暂时也不想见他。”


“好吧,”云叔无奈一笑,“不过要等两天后,您也就不用来了。”


戚时神经一紧,浓眉紧蹙结成一团戾气:“怎么?他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云叔:“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追求他,他一个都没当回事儿,把那些联系方式都扔了,现在你们分——”


戚时沉声打断:“我说了,我们没分手!!”


云叔揉着太阳穴,忙摆手:“好了,您自己怎么认为,那是您自己的事,我只是一个跑腿的,您跟我再大声强调也没用。”


戚时胸腔升腾起一阵怒意:“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云叔摇头:“这个恕不奉告。”


戚时狰狞地笑了起来,心头隐隐刺过几分痛意。


他冷呵一声:“当然了,你们都是一大家子,父亲哥哥呼风唤雨,一堆管家仆人前呼后拥,住的是大庄园,来往朋友都是政商界的大人物,你们也就欺负我戚老二是孤家寡人吧,他厌倦了就不把我当回事儿,你们底下人自然也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云叔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想起临行前何湛程警告他“不要多嘴”,最后还是没吭声。


这不是他该插手的事。


等戚时脾气稍收敛些,他再次道:“既然这样,我们湛程那串珠子,您看?”


“珠子?”戚时如川剧变脸,皱眉纳闷起来,反问他:“什么珠子?”


云叔:“……”


戚时炫耀般冲他一抬手腕,颇为嘚瑟地晃着手上缠的那三圈的沉香珠,说:“这是我的啊,老子凭自己手段戴上去的,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你家少爷的东西?”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么?”戚时笑得咬牙切齿,一脸不甘地瞪着他:“你家少爷除了身上穿得那一身名牌,他有几句话是真的?!”


云叔点点头,说了句“行”,起身走人。


他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谈判桌对面完全就是个强盗,他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难怪少爷提前打过招呼,说实在不行就报警呢,这个戚总裁和他家祖宗,还真是各有千秋,天生一对啊!


云叔一脸风轻云淡地打道回府。


他不打算先告诉祖宗呢,省得人再发飙又给气病了。


他要把这个烫手的差事扔给小张,小张年轻力壮,比他这个老人家禁得起折腾。


临出门前,身后人沉默注视着他离开,突然,那人一连串嘱咐连珠炮似的,不停歇冲他背后吐着:


“不管他怎么认为,反正我还当他是我的人,他一天在京城住,我就对他负一天的责任。”


“劳烦您监督他好好吃药,吃饭也是,他最近在长身体,但是人又爱臭美,总是为了保持身材装作没胃口,其实背地里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您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让人把他衣柜里那些紧身黑毛衣和紧身裤都偷偷换成再大两码的,他早上挑衣服的时候还没睡醒,察觉不出来;


还有,他睡前床头柜要放两台加湿器,不能再让他喝酒,红酒也不可以喝;睡衣不要穿真丝的,要穿棉质的;阴天的时候,他容易脚冷,就算盖着被子也要穿一双薄袜子,还有,他有光脚踩地的习惯,所以整个卧室都要铺上小羊绒毯;还有饭菜,他可能——”


男人顿了一下,继续道:“他可能偶尔会想要吃点儿咸的东西,你们不要给他吃,他吃太咸容易喉咙发炎。”


“哦对了,说到发炎——”


他低头掏手机给新秘书发短信,嘴上念叨不停:“这是他来京城后才经常犯得小毛病,我这里有张药单,这就让秘书打出来给您带走。”


只须臾,门外被人敲了三声。


戚时一声“进”,一个面容朴素的职业装女秘书走进来,将刚打印出来的药单递给云叔,称呼道:“何先生。”


云叔正要解释,身后人似乎有些疲惫地纠正:“这是云先生。”


秘书尴尬一笑,对云叔说了句“抱歉”,不远处戚时一挥手,她便退了下去。


戚时也很无奈。


茉莉出远差去了,他身边不能没有理事的人,临时提拔上来个行政部的员工,她不清楚他和程儿之间的事,否则也不会把云叔晾这儿整整仨小时,才在他会议结束后告诉他“何三少来找您,正在会客室等着”。


鬼知道他刚才激动得差点连鞋都跑飞了。


云叔收下单子,对折四折叠好揣兜里,扭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眼。


男人埋头扒拉着手机备忘录和日历,似乎是在找还有没有漏掉的内容。


“江山府。”


“晚上您有空了,过去看看吧。”


云叔撂下这两句话就走了。


***


凌晨两点钟,京城繁华的商业街道亮着寂静的光,恢弘壮阔的建筑物周围永远是静悄悄的,这是独属于京城的矜贵——一切疯狂与奢华都掩藏在暗色之下。


二环道上,一辆骚红色的玛莎拉蒂播放着潮酷狂放的摇滚乐,擦肩而过路旁屋顶层叠起伏的仿古建筑,穿梭过光彩流溢的高楼大厦,满载着笑语欢声不断的宾客,一路狂飙碾压霓虹夜景,疾奔向路尽头的寂静最深处。


车主是一如既往的炫酷潮流。


他穿紧身半透明的工字白背心,漂亮的锁骨间悬着条细细的十字链,外套一件亮银铆钉设计的机车皮衣,新烫的头发,额前卷毛挑染了几缕奶奶灰,衬出他完美腰臀比的紧身牛仔,干练利落的马丁靴,一手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另一手随意地揉捏着副驾美女软若无骨的细滑手指。


他薄唇勾起,笑意迷离地望着前路,邪恶又清纯,惹得身旁美女愈发沦陷为他疯狂。


“我好爱你。”她对才第一晚就认识的他表白。


“我也爱你,宝贝儿。”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脑子里想着另一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却也同样对她深情款款。


无所谓车后还有其他人在看戏,美女一脸痴迷陶醉,正要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里送,他扔在旁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震动个不停。


她笑吟吟的,夺手抢走他电话藏在身后,整个人依偎过去,撒娇道:“不许你接。”


何湛程也笑,捻着手指,轻轻拧了下她漂亮的脸蛋,一脸温柔宠溺:“你这个小坏蛋,我前任都没敢这么动过我手机呢。”


她心中一动,扭过头,满怀期待地问他:“那我呢?”


何湛程哈哈笑起来,一把揽过她肩,俯身凑在她耳畔,语气亲昵异常:“宝贝儿,我前任是上市集团的Ceo,全国数一数二的大老板,身价九百二十八个亿,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句话,她被迫打回原形,他仍温柔地笑着,宽大掌心抚摸宠物般揉弄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她却被吓得炸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如坠冰窟,尴尬地僵在原地,一动不敢乱动。


何湛程不耐烦道:“手机!”


她惊得头皮发麻,连忙缩身子退了回去,双手将他的手机奉上。


何湛程冷呵一声,漠然着一张脸,从她手中接过电话,瞥一眼来电显示。


亲亲大宝贝的哥哥(戚铭)


何湛程翻了个大白眼。


然后想也不想就挂断了电话。


架是早上吵的,他把“亲亲大宝贝”改成了“死人”,然后果断将人给拉黑了,忘了“死人”并不是孤身一人,家里还有个又当哥又当爹的。


一手打着方向盘正拐角,另一手指飞快按键准备把戚铭也拉黑,对方及时弹出两条信息:


一条微信:【接电话】


另一条短信:【不接电话我马上打电话给你大哥,让他把你卡停了】


何湛程:“…………”


“缺德”这一项低劣品质,戚时是完全随了戚铭吧?


嘟囔了句“真不愧是一家子”,不情愿地给对方打过去,满脸不痛快地问:“怎么了?”


对方简言意骇:“老二在你旁边吗?”


何湛程冷哼一声:“没有,我跟他分手了,你以后也别在大半夜骚扰我。”


对方顿了下,说:“我不知道,这事他没跟我提。”


何湛程忍不住翻白眼:“你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对方沉声道:“我不管你们今天闹什么矛盾,反正这月初他回家的时候,还跟我说你们俩现在过得很幸福!”


何湛程火气蹭地一下上来:“那只是他自己那么觉得而已!我上个月就从他家搬走了,谁让他自作多情的!”


戚铭那边似乎在揉太阳穴,嗓音也有几分倦怠:“行了,我现在没功夫跟你吵架,他那天把果汁儿扔我这儿了,茉莉出差去了,老二家里的保姆总是舍不得喂给它好东西,他就说把果汁儿放我这儿看几天。”


“他那条狗娇纵得不像话,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今晚上竟然敢偷跑进我卧室睡觉,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疹子,你赶紧叫他把狗领回去,我才真是受够了!”


何湛程无语:“我们家果汁儿本来就应该有自己的房间,不然你让它大晚上睡客厅啊?还有,你长疹子打我电话干什么,你给他打啊!”


戚铭头疼不已:“他总说过几天,过几天,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我说话要是管用的话,还找你干什么?”


“他之前那么宝贝这狗,现在又说累了没精力了养不动了,推三阻四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哪里还有个成年人的样子!”


何湛程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蹙着眉头说:“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分手了,we!broke!up!你身上长疹子和他不想养狗了这些事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没明白我意思吗?”戚铭也有点上火了:“他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他就只听你的!”


“我上个月硬拉着他去看心理医生,那傻小子就为了让你心里能一直惦记着他,提前整理了七百多页的应对策略,把诊断过程中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题目答案都背过了,人家医生问他问题,他一一对答如流,衣服也是一反常态,穿得五颜六色,头发也染得乱七八糟,他人坐在诊断室里,满嘴胡话,一张脸笑得比谁都活泼开朗,这他妈的还让人家怎么治?!”


“我还给他打电话?”戚铭怒气冲冲道:“摊上这么一头犟驴做弟弟,老子没让他气死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跟他聊的!”


何湛程听得皱起眉头,举着电话拿远了点儿。


在凌晨两点钟开车跑去泡妞的路上,被前任的家长打电话连喷带骂一通有的没的,他还是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晦气事。


看在戚铭今晚被狗和疹子扰得不安宁的份上,何湛程等人发完火,难得耐心和对方解释:


“你放心吧,他那是心病,该解决的我已经替他解决了,该出气的,我也已经替他出了,我和他一起住的时候,我看那小子天天晚上睡得跟猪一样,哪里有问题了?”


“还有你,你少杞人忧天,我知道你们这种上了岁数的人,整天净胡想八想的,难怪他烦呢,是我我也烦。”


“我告诉你啊——”


江山府到了,门庭华丽而冷清,因为它无需太多客人。


这是一处仅靠2%的会员就能经营不衰的奢华高档场所,一车子俊男靓女探头四望,打量着这座单是入会门槛就高达百万的私人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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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它里面陈设布置定然比外面更加富丽堂皇。


他们笑闹着讨论待会儿是先去打球还是唱k,何湛程反手倒着车,另一手举着电话,继续道:


“我对你家那个哥宝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以后爱怎么着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你别动不动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还有,本少爷今天打了三针,就为了能在今晚上痛痛快快地happy一场,你现在应该去找个24小时兽医院把狗寄养过去,而不是三更半夜骚扰我这种英俊潇洒的小年轻。”


“戚铭,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怀疑你对我有所企图了。”


说完,在已经听懵的戚铭反应过来之前,他果断挂掉电话。


然后将备注改成“死鬼哥哥”,一连气把对方短信微信手机号全部拉黑。


“三少,咱们进不?”


一帮潮男靓女笑嘻嘻地拥过来,何湛程揣回手机,偏头一瞥,见刚才坐在副驾的女孩正缩着头,躲在几个人最后面,不敢上前。


她今晚穿得抹胸短裙,一头乌黑直发瀑布般垂在身后,蚂蚁细腰,模特长腿,蓬蓬的裙摆刚遮到大腿根,远远站在那里,微风吹拂,好似一朵清纯绽放的雪色芙蓉花。


她是名副其实的燕京电影学院的大校花,随便一个动作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何湛程一笑,隔过人群,抬手冲她招两下:“过来。”


她一愣,恍惚抬头望他。


那群人颇为识相,分退到两侧,在他与她之间自动让开一条路。


“小艾,”他站在灯影中,笑眼迷蒙,“走啊,不一起吗?”


她顿了顿,朝他走过来,抬眼说:“三少,我叫吕薇,不叫小艾。”


“哦,随便。”他搂着她肩膀就往里走,说:“我们走吧,小艾。”


他每个懒得记名字的人都这么称呼的。


小艾,如果是英文,就叫艾利克斯或者艾丽克斯,可男可女的名字,完美适配所有人。


何湛程带着她往庭院里走,身旁众人纷纷围过来,两个穿双排扣暗龙纹黑褂子的年轻门童走出来,一脸淡淡矜骄,步履平缓地带他们去包厢。


一路灯火盏盏,蝉鸣不绝,七分富丽堂皇新式四合院的气派,三分金华璀璨现代都市的气息,一帮人笑哈哈地谈论着京城二代圈子里各种八卦黑料:哪家二世祖创业失败险些亏空家底、哪个军官老妈棒打鸳鸯逼得痴情儿子自暴自弃、哪家大儿子卓越非凡,二儿子却在燕京大学留级两年还没读出个名堂,年初换赛道出国去了……


闲谈八卦,大家自然是喜欢捡着劲爆消息升温发散,说起被棒打鸳鸯的那个军官,据说还是个少将,他和他女友简直是当代性转版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出身贫苦的女友被母亲施以雷霆手段赶走了,他为表抗议,辞职在家,像个活死人一样瘫着,无论春夏秋冬,只穿背心短裤,用尽手段作践自己身子,谁来劝都不听,最后的最后,他干脆把听觉退化掉了。


听说他母亲天天掉眼泪,肠子都悔青了,五年过去,他母亲终于松了口,放他去找她,他没去,因为她早已结婚生子。


他们说,倒不是病,他只是无欲无求了。


他初时还抱期待,有几分与家庭对抗到底的血性,现在人彻底废了,天天瘫在沙发上,比植物人还不如。


“京城爷们是粗犷性子,但净是些痴情种子,认准了一个人,那就只是那一个人,比不得江南水乡温柔调调,世家公子哥儿一个赛一个的俊逸风流!”


他们笑谈之中,既顾着自家里子的体面,又不着痕迹地捧了一把何湛程。


何湛程不屑一笑。


江南人风不风流,他不知道,这帮兔崽子一个赛一个的人精,倒是很对他口味。


他和这帮人认识有一阵子了。


他刚回国那几天,燕大举办校友会晚宴,一为筹集学校科研项目的经费,顺便募几块石头雕塑装饰校园景观;二为学生自主创业团队与投资人搭桥建梁,促进校企合作;三为校友提供跨届、跨行业交流的平台,获取内推机会、与资本对接——


说白了,就是自己人带动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晚政商各领域大佬云集,群英荟萃,除去燕大学生会那帮人,不乏年轻漂亮的富二代和邻校学生们进去浑水摸鱼,何湛程作为新转学生兼投资人,当晚凭着年轻出众的外貌、非凡卓绝的谈吐、新颖别致的身份,不出俩小时就收获七八个臭味相投的京圈朋友,并以他何湛程自己的身份,结识不少各行业的大佬。


他现在是彻底融入进这个圈子里去了。


但他马上又要离开了。


北方人喜酌烈酒,一言不合就要敬酒罚酒,一口53°飞天茅台下肚,烧肺又穿心,两三杯灌入喉,呛得他眼泪都能流出来。


他每晚周璇于不同饭局之间,心心念念着,既然他家二哥舍不得在京城的荣华富贵,不肯跟他远走高飞,那他就干脆也留在京城好了。


他二哥外刚内柔,心思敏感,出门应酬,在酒桌上被那群糟老头子笑话一句“诶,你家从前是卖咸菜的啊”,他二哥明面上不动声色,私下蔫蔫地闷着头,一缓就要缓好久。


他要变成那种很厉害很厉害、厉害到能为他二哥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一个后辈晚生,单枪匹马,入乡随俗,看似夜夜笙歌,背地里喝酒吐到肝肠寸断。


他旧疾频频复发,医院酒局来回跑,一边想着,这是今晚最后一杯了,咽下这口,他就再也不碰这种烧死人不偿命的破玩意儿了,不然家里的老爷子真该心疼了;一边又想着,他何湛程这回说什么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他要让他父亲、大哥、二哥……家里人上上下下都对他刮目相看!


还有戚时,戚时也能受自己的庇护,俩人从此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就算哪天分手了,旁人一提起来戚时是他何湛程包养过的男人,往后在生意场上行走,即便那帮老古董心里不屑,也没人敢再在明面上欺负他二哥。


他是这样想的。


他从前一向是只想不做的那种人。


这一次,他做的比想的还要多得多。


这一切付出都是为了谁啊?


戚老二居然反过来指责他无情无义。


何湛程对戚时恨得牙痒痒。


如果他不公然挑衅对方一回,他怎么能甘心地消失?


夜色撩人,灯火葳蕤。


一行人叽叽喳喳着穿过竹林长廊,正说得高兴,何三少佳人在怀,前呼后拥,他走在最前面,环顾四望,用一种极其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周遭景观布置,然后言辞犀利地将不周到之处贬低一番。


忽地,他瞥到某个长廊拐角,深眸凝起,脚步也停下。


“怎么了三少?”众人也纷纷止住步子,不约而同沿着他视线看去。


斜对过亮着几盏灯,金砖黑影,廊檐交错,陆续迈出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最前面的男人的个子最高,黑衬衫紧束进烟灰西裤,华伦天奴的腰带,意大利真皮革手工制皮鞋,袖子挽到肘间,襟口松开两颗纽扣,痞气又干练;


第二人宛若一阵清风明月,步履从容,缓缓飘出,脸上泛着淡淡笑意,脾气很好的样子。


二人指间都夹着烟,周遭云雾缭绕,边走边说,正认真谈论着什么,身后又带出一条年轻的小尾巴——


一位个子稍矮些的少年。


他一身美式潮流红t恤和宽松牛仔裤,耐克鞋,纪梵希的墨镜倒挂在后脑勺,左手闲闲插兜,另一手握着罐插塑料吸管的冰镇可口可乐。


那只手腕很金贵,戴着一条钩织着黑檀木与金刚杵的暗绿色编织手环,和一只银色的爱彼手表。


何湛程他们这边过分热闹了,那三人很快注意到他们,不约而同扭头朝这边望过来。


第一个男人瞥见他怀里的女人,眉梢一挑,笑意更深,说话也劲儿劲儿的:“哟!”


第二个男人一见他,立刻惊喜出声:“三少!!”


第三位少年翘起嘴角,眼底笑意浮起,扬着胳膊朝他招了下手:“hi!三哥,long time no see!”


戚时,裴玉,何厉风。


何湛程立刻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