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玉盘

书读多了也未必全然是件好事,多的是追名逐利之言,叫人的情绪收敛,开始权衡利弊,学同一套道理,眉眼动作皆经过一番愉人的设计,叫人人都一般样子,显得无趣。


轩娘脖子被围了一圈白纱,面上也上了药油,只是余仲未消,瞧着有些可怖。


知道她与公叔钰认识,天香楼的掌柜态度更好上了几分,柳轩被领去僻静的包房,却是景观更好了,临着江边,瞧得见对岸的火树银花。


先前被打翻的菜肴又上了一道,可柳轩却没有动筷的心思。先前瞧公叔钰那一桌似是只是清粥小菜,惊喜淡雅,而与她推荐的菜式便是些精脍肉食。


公叔钰的侍卫留了两个看着轩娘,余下的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现场的残局,应付着差役。柳轩望向窗外,烟花不像女人一般会愁苦的等待,到点了便燃了引线,叫她一个人瞧了焰火。


夜空晴朗,月如玉盘,悬于天顶,万千银光洒落。


色泽鲜艳的花在空中绽开,其光灿灿,其声隆隆。


轩娘没见过这般绚烂多彩的花,如雷炸开的声音在耳边盖住街道上的人声,叫她眼里印着烟花的影子。


可她却在看月亮。


莹莹有光、引潮水涨落,变化的、错乱的,叫人痴狂到夜里忍不住跟着走,却永远触摸不到的,


——月亮。


像是...公叔钰。


男人进门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女人倚着窗看烟花,她仰着头,发丝垂在朵侧像是光泽的绸缎,一双眼睛忧愁又多情的凝视着夜空。


而他在看人。


有人喜欢看猫儿玩耍,有人爱看鱼游水中,公叔钰常常这般看着柳轩,也不觉夜长。


只可惜来晚了些,绚烂的烟火闪过一瞬,便只剩下黑沉的夜幕,有了对比,叫群星暗淡。


“堰都的烟花好看么?下一次再有便是年节了。”


轩娘闻言回头,却见公叔钰歪头倚在门上。


“你手上的伤...可看过了?”


未想到她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公叔钰莞尔:“撒了些药粉,已经止血了,头先可是吓着你了?”


轩娘摇头,他走到女人身侧,见到她红肿的脸却再笑不出来了。


柳轩明着唇微微垂下头,在烛光下躲着面上的伤。


“...我方才说的是权宜的话。”公叔钰忽地解释道。


并非不顾柳轩的性命。


越少人知道她,她便越是安全。


“郯姑娘到家了么?”轩娘笑着问他。


公叔钰点头,关于这件事却未有解释。


他与郯珊在路上说了什么?


可也好好安慰受惊的女人?


却如何也问不出口。


两人之间少有这般沉默的时候,轩娘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她也想知道之前在她家中分别的时候公叔钰说婚姻大事做不了主,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共赏明月的未婚妻么?


也稍有好奇,若是方才被劫持的是郯珊他也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么?


可问出来又有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她想要的回答。


也不好在中秋佳节惹得自己泪如雨下吧?


柳轩一时多饮了几杯酒,压住喉头的涩意。


“只是你不应该是呆在家里的么?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公叔钰压住轩娘斟酒的手,垂眸盯着她的脸,他高大的身躯背着烛光,影子能将人整个吞没。


不知会家里人就到处乱跑,是不对的事,他应该语气严肃些才是,可开口却是:“像只野猫一般。”


倒像是嗔怪了。


“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几次三番的这么害你,你不怕么?”轩娘仰头看着按住她酒杯的男人,忍不住轻轻笑,倒将另一只酒杯递到公叔钰面前。


她倒是不信公叔钰做过什么旁的亏心事,只是不想回答他,便另起了一个问题。


公叔钰挑了挑眉,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清澈的酒液泛着香,叫他口齿生津,低声道:“...实在是多了去了。”


他神色自如,似是丝毫不觉得在两个女子之间有半分为难,就着轩娘的手饮尽她杯中酒,唇边溢出轻笑:“只是...既是无愧于心,任谁来寻我都不应惧。”


轩娘微微一怔,公叔钰实在是被害的有些惨,不止曾沦落街头,如今还影响到身边的人。


可仍他旧是脊背挺直,平日里虽瞧着举止有些肆意,但内心却如竹如松,中正而刚毅。


这样的男人,想必是很招人爱重的,与他订了亲的娘子一定也会为他骄傲。


既是如此,当他另娶他人的时候,会不会对柳轩怀有一丝愧疚?


这种感情要有多厚重,才能帮到那本手札里边记载的案情呢?


柳轩思量着。


“...但你不可以再乱跑了,这堰都夜里还是有些乱的。”男人饮了酒,嘴巴稍甜了些,但眼底似是翻涌着黑沉的浪涛,他到底是没放过柳轩,“你没有什么问我的么?”


他和郯珊的事情,轩娘总是要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听说了多少。


“问你啊...”轩娘许是有些醉了,眼中几分藏着的天真透出来,莞尔笑道:“公叔钰....你...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人?”


这个问题叫发问的人微微睁大了眼,他好生讶异,像是乡下的狗儿第一次见到番瓜一样。


轩娘被逗笑了。


若是真的问出来、点破了,她要怎么留在公叔钰身边呢?


怎么忍住不把自己跟郯珊比较?


不若做个傻子,就像公叔钰在一水镇时那样,这次到了她装的时候。


富贵如眼前云烟,情爱如同镜花水月。


轩娘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姐姐的遗愿,支撑着她不顾自尊留在不属于她的堰都城。


公叔钰有的选,而她仍旧没有。


她突然拉定公叔钰的手,直到他看向自己,女人细白如葱手抚上他的脸,公叔钰低头看她。


柳轩踮脚蓦地吻在他的眼上。


圆月当空,她的心里却好像缺了一块,莫名地有些隐痛。


一水镇的跛娘子没有一刻比现在明白两人的差距,也没有一瞬像现在一般珍惜这一瞬。


若是没有相守的未来可言,


公叔钰,现在、此刻你一定要,


——再爱我一些啊。


她一边细细密密地亲啄,一边吐出些言语,叫嘴唇微微地震颤。


“...我听你的,不乱跑。”


只是这世界上柳轩爱过的人太多,有阿爹阿娘,大姐二姐,这种失去于她已成了习惯。


她的小黑...原也未有不同。


当切身之痛袭来的时候,再笨的动物也会审时度势。


女人的吻轻柔地、像是月光的抚慰,叫公叔钰有一瞬的恍惚,随即心底涌出强烈的渴望,想要将这一刻化为永恒。


她是主动的、情愿的、是在乎他的,心底涌出的情绪将公叔钰变成一只过于兴奋的犬,饿了许久突然从天而降一块美味骨头,一瞬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只是今夜公叔钰定然还要去见一个人,于是他后退一步,叫轩娘水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他一瞬又忍不住上前一步,贴上柳轩的额头,呼吸相闻,他低声道:“我叫他们送你回去,家里等我。”


气血翻涌叫公叔钰的伤口又泛出血来,但这个卖可怜的机会,可不常有。他的马车经过改良在夜里行驶也无甚声音,半点也不引人注意,只是要去的地方是个很多人都盯着的地方。


这个中秋佳节,怕是少有人比公叔钰更忙碌了,一晚上赴约三次。


哦,司马兆许是可以与他一较高下的。


逢年过节请安的折子总会累上满桌,小皇帝虽登基不久,他后宫还是有些女人的,僧多粥少,宠爱总是需要争抢的,等过些年再添一些女人,怕是过年都不用请戏班子了。


月上中天,忙碌完一天的司马兆终于可以搂着被窝里的女人闭上眼了,可被窝还没热,便听到有太监通传。


“谁啊?”身侧的女子揉了揉眼睛,以为又是别宫的哪位娘娘过来抢人了。


“公叔钰。”司马兆一边穿鞋子,一边没好气道。


芳嫔噗嗤笑出声:“那你允你离开一会儿。”


女人起身拣了件厚实的外袍给司马兆披上。


宫中的女人夜里都不一定见到皇帝,但公叔钰一定可以。夜里睡到一半常有这种事,不是哪个女人心口疼就是哪个喘不过气来。


可怜的司马兆,一旦被女人缠住了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他的。他们小夫妻会凑在一起猜谁真谁假,推脱不掉的又要如何从女人的指尖跑掉。


黄袍加身虽瞧着花团锦簇,但他们在这深宫之中是相依为命的。


只是公叔钰的德性也跟他的嫔妃差不多,最近更是讨赏的物件都相似起来。


月亮照在白玉台阶上,司马兆也懒得挪地方:“怎么回事?”


公叔钰身上的带着些血腥味,嘴唇有些发白,但整个人却奇异地精神的很,将受伤的胳膊举起,像是献上什么珍奇物件一般,叫人品鉴。他的锦衣被割破了,一道划开血肉的刀伤只上了些金疮药粉。


“跟珊儿在天香楼赏月呢,突然就被行刺了,与之前暗算我的是同一批人,不过未问话便被自己毒死了。”


司马兆捉住他的手臂,借着内监的灯笼细看,忽地冷笑:“这样嚣张...真是好。”


这堰都城中胆子这般大的又能养得起死士的未有多少人,一猜便知了。司马兆如此隐忍蛰伏,便是要等到那人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悖逆犯上,再将他这腐肉彻底剜下。


“青州来的弹劾那老匹夫的折子都快压不住了,袁如仪那个野丫头不日便要嫁进中宫,陛下如何打算?”


司马兆不过登基三年,尚未有子嗣,在这群狼环饲的境况里,他的儿子怕是会成为老子的催命符。


他不着急,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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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开始等不及了。


“总归是还差一把火的,我的后宫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多一个也无妨...”


建安侯可以死,但袁家还不能倒,不止如此,若是谋划得当说不定还是一步好棋子。


司马兆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怕是等不了多久了,京郊的马草这一阵有人集中收购,陛下身边亦要加强警戒才是。”


“知晓了,”小皇帝叹了一口气,“叫太医给你开些药再走。”


“陛下这样一说,臣忽然觉得手好疼。”公叔钰忽地龇牙咧嘴。


司马兆看了他一眼,有点想打他。


“听说你带回来了个女人?大老远来了,可是要再讨些什么再走?”


“陛下真关心臣...”公叔钰一时说得顺嘴,把后边接着的“妾”字生生咽了下去。


他年纪是司马兆一行里面最小的,平常也惯着他,便成了个没大没小的模样。


司马兆笑了:“你在那娇娘面前也这样?”


公叔钰摸了摸鼻子,承认了:“哪是什么娇娘,不过乡野村妇罢了,粗鄙得很。”


虽这么说,但想到轩娘的时候仍忍不住勾唇。


“不过既然进宫了,不知道中秋有没有剩下的糕点,可以让臣带回去,给那没见识的小女郎尝一尝。”


司马兆失笑。


“就说你之前怎么讨珠钗呢,你家老太太还能整日浓妆艳抹的不成。”


“说到这里有个问题想问...二哥,”公叔钰双手合十,在月下诚心发问,“她问我,可不可以只有她一人...”


这都称呼是从前叫惯了的,司马兆不说不妥,公叔钰便也未改。


“她怎么会问这个?女子常会这样想么?嫂嫂有没有问过这种话...我都不知道如何答她...”


他家中不止他一个孩子,长辈院中也不止一个娇娘,人人都如此,旁人的喜爱要争抢,他也未想过有人追求者独一。


既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愿意说假话。


公叔钰啵得啵得说了一大堆。


这对他的要求有些新奇,也叫人有些甜蜜,公叔钰拉直上翘的嘴角,偏蹙着眉,讨人喜欢的容貌之中显出一种怪异的忧伤:“她不高兴的时候可叫人难受了,可以好几日不同我说话。”


司马兆蹙眉,只觉得夜里的凉风吹得人有些念着温香软玉:“你嫂嫂不会问我这种问题...我们夫妻同心,她从不愿叫我为难。”


公叔钰一噎,干巴巴道:“哈哈,那你们可真是恩爱啊。”


“嗯,”司马兆承认的干脆,挑眉扫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她现在在被窝里等我呢。”


公叔钰讨了几个月饼,灰溜溜地被赶出宫去了。


朗月入怀,他眼前一直浮现轩娘望向他时一双略带忧愁眼睛。


一瞬有些理解为何读书的人总描绘着归隐田园。


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说不清楚由何而来,只是好想和柳轩一起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有自己的小家。


没有颐指气使的长辈、也没有庙堂之上的刀光剑影,只有他们两人,家中可以尽是她喜欢的布置,如此那个女人定然会常常对他展颜的。


公叔钰不知道这心中酸涩盈满的情绪是什么,只知道从前未曾有过。


他又想起珊儿在马车上问他的话,眼神一暗。


“她有些特别,竟救了我。”郯珊掀开车帘瞧了眼月色,话音与夜风一齐吹到公叔钰耳旁。


“...轩娘心肠很软的,”他眼神不自觉柔和起来,“她救了我的命,又无依无靠的,我想照顾她。”


郯珊敛着眸,她自是了解公叔钰的,这个人虽然招蜂引蝶,却是个心肠硬的,这么多年身边说的上的姑娘只有她一个,也从来只对她好。


淑女在马车上仍是端坐着,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掩在宽大的衣袖之下,眼神仍旧恬静娴雅。


“你落难的时候...可曾有想过我?”可说出的来的话却难掩情绪,她漂亮的眼睛泛着水光,“他们说你死了,可我偏不信,一直一直等你回来。”


公叔钰微微一愣,垂眸轻轻握住郯珊的手。


说想念,自然是未有的,他失忆了全然以为自己是柳轩的狗。


但他不可以因为珊儿从来未显示过柔弱便觉得她足够坚强,会哭的人总是引人注意,可这个女人的情谊实在难以偿还。


不论是幼时选择与他定亲,还是这些年的等待,女子的韶华珍贵,他说不出伤人的话,巨大的愧疚要将他淹没。


寻常事情只要行动便能有所进益,可情字难解,他既贪恋女子的馨香又不愿辜负旁人的一片真心。


向左向右都是错,是命运弄人,如同一柄利刃,高悬于情丝之上,终有一日将会斩下。


尽管如此,公叔钰也从未想过未有遇见柳轩的情形。


再多些时间,许是能有办法。


他宽慰着自己,找着借口,放任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