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妥协
她忽然想起六月，她迁完户口走出派出所时，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的场景。
那时候，她的心情就和这一刻一模一样，一边相信着未来充满无限希望，一边又觉得满心疲惫。
她期待中的新生显得如此遥远。
安凤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上，她看着点点昏黄逐渐被云层吞没。
天色转暗，微雨在冷风中飘摇。
她终于摸出手机，给她妈打去电话。
“喂？”
“有事？”
“您在旅馆吗？”
“在。”
“我们谈谈吧。”
“好。”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迎着如细雪般的微雨，走出了南校门。
五百万，差不多是她的全部家当，她要拿出来，就得把手头上的股票、黄金这些资产全部卖掉。
一旦卖空，一切重头。
是卖空资产，一下子付清五百万，从此再也不见她妈？
还是签个欠条，分期付？
安凤很犹豫，但这份犹豫在她走到旅馆门口前，消失了，她决定卖空，和她妈彻底地做个切割。
安凤走进旅馆时，正好撞见她爸出来。
他头发凌乱，眼窝发黑，走路的样子晃晃荡荡，彷佛是生了大病，可奇怪地是，他的眼神很亮。
这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亮，亮得瘆人，亮得魔怔。
她不由地喊住他。
“爸。”“啊？”
安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喊他的人是安凤。
“安凤？”
“爸，你去哪儿？”
“出去晃晃。”
“去哪儿晃？”
“我也不知道，晃到哪里算哪里。”安南胡诌了一句，“你是来找你妈的吧？她在楼上等你呢。”
说完，他脑袋一瞥，冲出旅馆。
“爸——”
安凤觉得更不对劲了，她想追上去，可她爸走得飞快，没两分钟，他混进来往的人流，不见了。
她立刻转去前台。
“你好，请问607房间的安先生这两天是不是经常出门？”
“这个，我没留意欸。”
“好的，多谢。”
这家旅馆市口好，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前台又不正对着门，她们很难留意到某个人进出。
就算她们留意到，也不可能知道他去干嘛。
算了。
先去见她妈。
安凤上到六楼，敲开房门。
“妈。”
“恩。”
张小莲堵在房门口。
“想好了？”“恩。”
“五百万，给？还是不给？”
“给。”
“呵。”张小莲笑了，“安凤，你果然像你爸说得，是只冷心冷肺，不，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随你怎么说。”
安凤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可以给你五百万。
这五百万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你钱，只要你同意这一点，并签下保证书，我会尽快转账给你。
同意吗？”
要同意吗？
安南只要一百多万，分完以后，她还能多三百万，加上她已有的一百多万，她等于还有五百万。
除了钱，她另有一套风华苑的别墅，只要以后没人来坑她的钱，她完全可以富富贵贵地活到老。
她不需要人养老送终了。
“好，我答应你。”
“欠条呢？先还我。”
“给你。”
张小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条子，丢给安凤。
“欠条可以先给你，保证书等我拿到五百万再说。”
“不行，我今天就要。”
张小莲恼了。
“安凤——”
“妈——”
安凤打断她妈。“我录着音呢，一会儿我把录音发你。如果我拿了保证书又不给钱，你可以跑去学校，接着闹。”
“……行。”
张小莲回进房间，拿起一支笔，草草地写出一份保证书，写完了，她黑沉着一张脸，甩给了她。
“拿去。”
她低下头，看了一遍。
“本人，张小莲，郑重承诺，一旦拿到女儿安凤的五百万赡养款后，这辈子再也不会找她要钱。”
“行吗？”
“签上字，画了押，才算行。”
“好！”
张小莲抢过条子，签了字，画上押，又丢给安凤。
“现在行了吗？”
十岁那年，她怀揣着一辈子的不甘心，逃出黄泉，回到过去，试图重新改写她和她母亲的命运。
然而她在二十岁的这一年，攒够失望，用五百万买来她妈的一纸断亲书，从此，她们再无干系。
人生之无常，大概尽在于此。
“恩。”
安凤把保证书叠好，收进口袋。
“我会在三天之内，凑够五百万，转账给你，请你在收到钱款之后，立刻带着我爸，离开京北。”
“凑？你需要吗？”
“不管你信不信，五百万是我的全部家当，一旦给了你，我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朝不保夕。
当然，你也不会在乎。”
“我有必要在乎吗？
就像你说得，你从十岁起，就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你就算有困难，也有你的老师、男朋友兜底。
你根本不需要你妈。”“是，我不需要了。”
安凤转过身，走向电梯。
等电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她妈房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她走进电梯。
出了电梯，她给她的理财经理孙彬，打去了电话。
“喂，是孙经理吗？”
“是我。”孙斌乐呵呵地答，“小安，你有多久没联系我了？该不会是发达了，看不上我了吧？”
“孙经理说笑了，我的家底还全靠你打理呢。”
“也是。”
孙斌笑得更大声了。
“所以大忙人打我电话，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的那些东西全部卖掉，够四百万吗？”
“啊？”孙斌怀疑自己听错了，立刻追问了一遍，“小安，你是想让我把你的资产，全部抛售？”
“恩。”
“为什么？”
“我妈要。”
“我靠！”孙斌气得骂了一声脏话，“小安，你tm是她女儿，不是她奴隶，她想要你就给啊？”
“她闹到了京大，已经造成恶劣影响，学校的意思是，让我尽快处置好，不然，可能不好收场。”
“呵……”孙斌发出一阵冷笑，“我也是服了你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老太婆！”
“孙经理，别骂她。”
“难不成你还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