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百四十万
“妈，我没这么多钱。”
“你怎么可能没有？”
“妈，我才上大一，今年只有十九岁，我们文学系，不，是京大百分之九十九的新生都靠家里养。
我没钱才是正常的。”
张小莲不高兴了：“安凤，你什么意思？不想给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以前给过您几十万，后来又给过爸几十万，我还另外给您买了一套房。
您觉得花了这么多钱的我，身上还能剩下多少？
还是说，您觉得我藏了一个聚宝盆，哪怕什么都不用做，也会生出花不完的钱？”
“……”
六楼的房间久久没有一点响声，张小莲看着安凤的眼睛，终于扛不住良心的鞭挞，微微红了脸。
“安凤，妈也不想的，妈是被你爸逼得没办法才——”
张小莲还想狡辩，可对着安凤这双了然的眼眸，那堆辩解在她舌尖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了下去。
她想了想，改口为：“这样，妈妈再和你爸爸商量商量，等我和你爸爸谈完了，我们再接着说？”
十岁那年，她穿越时光，回到幼年，妄图改变命运，最终却发现，她根本无力改变她妈的命运。
从她发现无力改变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对她妈抱有希望。
尽管希望不在，她却依旧把她当作母亲，当作世上最亲近的人，她希望她能过上更美好的生活。
所以，即便她一次次地提出过分要求，一次次地为难她，她都选择了容忍。
因为她是她的妈妈。
她生了她，养了她，她应该对她好一些。
她也愿意对她好，可她却把这份好视作理所当然，甚至不惜对她敲骨吸髓。
她，根本不在乎她。
她既然不在乎她，她也不必在乎她了。
“好，你们先谈。”
“安凤，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你爸，等我和他离了婚，他就再也不能坑害我们母女，以后——”“妈。”
安凤打断张小莲。
她并不想听她承诺以后，她也不相信她承诺的以后。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之前签给你的欠条，我希望你马上还给我。”
张小莲才露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欠条，就在她的口袋里。
她特意带着欠条，是怕安凤不肯帮忙，她想着，如果她不肯帮，她就拿出欠条，让她还出欠款。
但现在，她真开口要了，张小莲又不想给了。
“欠条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但我没带在身上，等过年了，你回家里过年，我再拿给你，行吗？”
“不行。”
“那等我回临安，寄给你？”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难道想为了一张欠条，让我现在回去临安拿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安凤，你个——”
张小莲张口要骂，话到嘴边，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把话咬碎了。
冷静。
在钱没到手之前，不能失控。
“行。”
张小莲把手背到身后，绞成了一团。
“我想想办法。”“嗯。”
“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不管最后我拿出多少钱帮你，这都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请你在事后签个保证书。
保证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再来找我帮忙。”
“不可能！”
张小莲大叫一声。
“安凤，我是你妈！你亲生的妈！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
“那您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我们宿舍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叫陆佳梦，她是海城人，家里的条件不好、不坏，她爸在厂子里上班，她妈替人看管仓库。
她爸妈担心她在京北吃苦，除了每个月给她一千伙食费，私下还瞒着对方，偷偷给陆佳梦塞钱。
他们一周总要打一次电话过来，每次打电话，不是问她衣服够不够穿，就是问她东西够不够吃。
宿舍里的另一个女生叫李香儿。
她从山里来，家里非常穷，可即便这么穷，他爸妈一年也要给她四千块，每月还给她寄土特产。
东西寄来的时候，里面一定夹封信，信上就几个字，让她好好吃饭，好好读书，缺钱告诉家里。
无论是陆佳梦的父母，还是李香儿的父母，还是京北大学大半学生的父母，都在不停地担心孩子。
他们担心独在异乡的孩子，每天能不能吃饱，天冷了有没有衣服穿，在学校会不会被别人欺负？
妈，您呢？
您有担心过我吗？”
“怎么没有？
如果我不担心你，你以为靠着你爸或者安家，你能活下来？如果我不护着你，你以为你有今天？
还有，你考上京大，难道不是我陪你去得火车站？
你说我不担心你，可不担心你的我，却隔三岔五地给你打电话，你呢，你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吗？”
“我没打过，都是你给我打得。”“原来你还记得啊！”
“是，我记得。
你每个月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不是在三十号，就是在三十一号，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你呢，记得吗？”
“……”
张小莲没法回答。
她沉默地抿紧嘴巴，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你之所以在每月三十号或者三十一号打来电话，是因为每月的一号是银行扣缴房贷款的日子。
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提醒我还款。
你不担心我有没有钱还，你也不担心我会不会为了凑钱挨饿，你只担心我还不上，要害你来还！”
“不是的！不是的！”张小莲扯着喉咙否认，“我没有不担心，我也不是只关心钱，我是——
是——
是因为你爸！
你爸太混蛋了！
他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他天天都在惹麻烦！我光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就已经忙得心力交瘁。
我根本没功夫想别的！”
她知道安南是一个人渣，她也十分地同情她妈，她觉得她和她妈应该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她爸。
她也曾经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妈一边认定她爸是一个人渣，一边又总是被她爸摆布着，合伙来算计她。
她甚至把她爸的渣，当成了坑害女儿的免死金牌，然而她却忘记了，她并没有选择父亲的权力。
她不怪她嫁了个渣老公，把她生到安家来受苦，她又凭什么怨她非要投胎到安家，做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