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二章 她妈很高兴

下一秒,她妈给出了答案,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都怪你婶子,当众胡说八道,害得我误会你,明天早上,看我不去撕烂她的嘴巴,给你报仇。”

撕她婶子?

她婶子的战斗力都能碾压她叔,她妈敢上去,能被她婶子生吞了。

“算了。”

“怎么能算呢?是她胡说八道,我当然要骂回去,安凤,千万别学你爸,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恩。”

她点点头,垂下了脸。

安家的客厅,又一次陷入诡异的静默,她妈看了她好一会儿,尴尬地捂着嘴,假装清了一嗓子。

“咳——安凤,你真被保送了京大?”

“恩。”

安凤打开书包,取出通知书。

“昨天收到的录取通知书,八月十九日开学。”

她妈不说话,接过通知书,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十八年了!我熬了十八年,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以后,我看溪水七组的人还怎么和我横!”

她妈眨掉眼泪,把通知书还给她。

“收好吧。”

“恩。”

安凤伸手,想要把通知书拿回来,指尖捏住通知书一角时,她妈的脸色忽然变了。

“等等。

通知书是昨天到的,但保送的消息不可能也是昨天到得吧?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被保送了?”

安凤猜到她妈会问,早就做好了应对。

“因为之前京大派了老师,来江城给我做面试,他们说我能不能被保送,得等领导的审核意见。

所以学校要求我在收到通知书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

安凤从容地说完这话,沉默地等着她妈继续追问,以她的多疑的秉性,一定会接着刨根问底的。

但,她猜错了。

她妈没问,她把通知书丢还给她。

“行吧,反正本来以你的成绩考上京大就不难,被保送就是提早了点。”

她妈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恩。”

“京大很好。

回头去了学校,千万别骄傲,毕竟你在学校读书再好,出了社会,不一定能找到多像样的工作。”

“知道。”

“这几天,你的几个舅舅一直打电话来问你成绩,他们说,如果你考好了,张家出钱给你办酒。

现在,你被保送了京大,这可比考好了还要好,你赶紧给他们回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安凤是有几个舅舅,但一年到头,除非红白大事,他们一般不会主动联系她妈。

上一世,他们也是在她参加高考前,频繁地打来电话,问她平常成绩怎样,打算考哪一所大学?

那时,她的成绩虽然没这一世好,但也不算差,她妈觉得她考进海城大学不难,于是报了过去。

舅舅们一听,很高兴,说只要她能考上,张家出钱,请全村人过来喝酒。

可是她高考发挥一般,只比一本线高出三十分,这个成绩能上211,却上不了985的海城大学。

她的几个舅舅听说以后,一个比一个失望,彷佛211是什么三流的野鸡大学,上不了台面一样。

张家不想为她办酒,舅舅们更是劝她妈,说她考得太差,别办酒了,免得传扬出去,被人笑话。

她妈受不了这份鄙夷,自己花钱置办了两桌酒,请安家和张家的人来吃席。

这些人来了以后,也算客气,他们虽然瞧不上她上了个211大学,面上到底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那会儿,有一个姨奶奶来晚了,她妈听说她来了,特意去石桥上迎她,可姨奶奶却不肯过石桥。

她把贺礼放在石桥一头,说了一句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就走了。

“妈,办酒费钱,舅舅们也就是说说,真让他们掏钱,他们未必愿意。”

张家人是什么秉性,张小莲能不清楚?

他们近来一直打来电话,面上说关心安凤成绩,其实就是想知道她能不能考好,能考得有多好?

安凤要是没考好,她没什么好说得,可安凤被保送了,而且是保送了京大,她不得好好的说说?

她得叫张家人知道,她张小莲离了张家,也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他们不掏,我自己掏!”

她怎么忘了?

她妈憋屈了一辈子,一生最大的盼头是扬眉吐气,她能被保送京大,对她还说,就是扬眉吐气。

这顿酒席,她不仅会办,而且会大办特办。

“妈,你打算几时办?”

她妈转头,扫了眼墙上的挂历。

“你马上要满十八了吧?”

“恩。”

“你生日是几号来着?”

她从来不过生日。

上一世,她最羡慕地就是班里的同学能在生日的早上吃上一碗长寿面,在生日的晚上吃到蛋糕。

但她直到长大成人也没等来一碗长寿面。

她以为是她爸、她妈不在乎生日这种事。

可后来的某一天,她妈晨练回来,特意和她嘀咕,说同小区的谁,给自己的妈妈过了四十大寿。

那一天,她才蓦然发现,原来她的妈妈也是渴望着有人记住她的生日,并且为她庆生、送祝福。

于是,她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记住她妈的生日。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她在日历本上画圈,在手机上设置提醒。

到了她妈生日的那一天,她会在早上,为她煮一碗加煎鸡蛋的长寿面,她会在傍晚,在她妈的生日蛋糕上插一根做成数字十八的金色蜡烛。

她还会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并且用漂亮的玻璃纸包装成礼盒,然后在礼盒的一角,贴上一朵花。

她喜欢看她妈吃到长寿面时的满足,喜欢看她吹灭蜡烛时的笑容,喜欢看她收到礼物时的期待。

因为,她也如此地渴望着这一切。

然而,她渴望了一辈子,却只等来两句话。

一句是,安凤,妈脑子不好,总记不住你的生日。

另二句是,安凤,你放心,明年妈一定记得。

“七月二十一。”

“对,对,对,就是七月二十一!我记得那天特别特别热,热到了我差一点觉得自己会被晒死。

安凤,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她知道。

上一世,她妈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过,她的每次重复都是为了向她宣告她作为母亲的伟大。

但这一世,她待在她身边的日子不多,她没有不停重复的机会。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