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命
一万,以她现在在文学界的知名度,不是挣不出来,但她不能让她妈知道,她能轻易地挣出来。
“妈,我还在读书,一年拿不出一万,少一点行不行?”
“不行。”她妈决绝地摇头,“安凤,是你要和我划清界限的,一年一万,少一分钱我都不答应。”
“妈,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我只能一年给你五千,但我保证,等上了大学,我一年给你两万。”
“不行。”
“那我上了大学以后,一年给你三万?”
“不行。”
“四万?”
“不行。”
“五——”
“不行!我说了,不行!一年一万,少一块、一角、一分,都不行!”
“……”
她的沉默,让她妈扬起了唇角。
“做不到吗?”
“……”
“做不到,就滚回去!”
她妈走进雨里。
“安南,把你生的不孝女领走!”
“什么叫我生得?我一个人能生出孩子吗……”
她爸还在唧唧哇哇,她妈撑着伞,走远了。
“泼妇!”她爸朝着她妈的背影,愤怒地啐了一口痰,啐完了,他又恨恨地瞪她一眼,“白眼狼!”
怎样才不算白眼狼呢?
对她的父母千依百顺,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她做过了,但结果依旧如此。
一个晃神的功夫,他爸也走了。
他走得飞快,摆明了想要甩开她,她为了追上他,不得不小跑起来,但跑着跑着,她爸不见了。
午夜的马路,黑得吓人,天上时不时地划过电闪雷鸣,即便安凤不是一个孩子,也感到了害怕。
她跑得更快了。
她跑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过了一整夜,她终于跑过溪水大桥,拐进那条通往家的狭长石子路。
踏上石子路的一刹那,她彷佛走进了一条黝黑的隧道,隧道里看不见一点光,听不见一点人声。
她的心,骤然间一抖。
安凤,没关系,再有一百米,就是石桥,过了石桥,走个五十米,就是她家,进了门,就好了。
她提着气,狂奔着。
离石桥还有十来米,溪水小卖部的门口突然冒出一声阴恻恻的喊。
“安凤。”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后背迅速爬满鸡皮疙瘩。
她不敢转头,不敢停下,她拼了命地冲向石桥,然而,就在这时,石桥的对面,跑过来两个人。
他们跑过石桥,如同两条地狱恶犬,站在桥下,拦住她的去路。
“你们是谁?”
他们没有回答她,他们的眼睛看向了溪水小卖部。
安凤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向了溪水小卖部。
小卖部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撑着一把大黑伞,伞沿挡住他的脸,不过,即便他的脸没有被挡住,安凤也看不清楚他。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
他反问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雨声又很大,安凤只听见了一个“我”字,可就是这一个字,已经让她认出他。
“陈同学?”
“是我。”陈小刚撑着大黑伞,慢慢悠悠走到石子路上,“安同学,你的胆子比我猜到的,更大。”
不,她的胆子一点也不大。
如果够大,她的心就不会因为陈小刚的出现,在胸口疯狂地乱跳。
她用力握紧拳头,一边用眼角搜寻逃跑的可能,一边强迫自己稳定情绪,朝陈小刚弯起了嘴角。“陈同学,这个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在替秦秀秀出头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
他知道了!
安凤乱跳的心一瞬间蹦到嗓子口,好像只要她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
不。
她应该问得是,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有一个在临安当县委书记的父亲,临安县的事,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清。
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吴校长会把她喊进办公室询问,所以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的老板被打了,所以秦秀秀退学了。
她太笨了,竟然没有发现他知道了。
可她发现了,又能怎样?
逃出临安吗?
不,她逃不掉。
这个世界很大,可除了临安县,她没有别的归处。
“安凤,你不说话,该不是想否认吧?”
她想。
但她知道,陈小刚不会信。
“陈同学,我错了,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一次。只要你绕过我,你初中三年的作业,我包了。”
“呵呵呵……”陈小刚笑了,“安同学,你真得很聪明,只可惜,我从来不缺帮我做作业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
“聪明的安同学猜不出来吗?”
“……陈同学,杀人是犯法的。”
“霸凌也犯法,可你看看,我不是出来了吗?”
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挥动法律这把长剑的,却是人,是人,又怎么可能做到人人平等?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平等。
有权有势的人,总有办法凌驾一切,践踏一切。
说不通,就求饶吧。
安凤低下头。
“陈同学,我真得知道错了,你就放过我一次吧。”
“晚了!
安凤,我陈小刚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你不仅害我在学校丢脸,还害我被关在派出所一晚上。
你觉得这笔帐,我能轻易算了?”
不能。
陈小刚是一个狠人,狠到无论是溪中的学生还是老师招惹了他,都逃不过被他狠狠报复的下场。
所以当初,蒋老师明知道陈小刚想要欺负秦秀秀,还是选择了漠视。
看来,今天她不管怎么求饶,陈小刚都不肯放过她了。
那就不求了!
安凤昂起头。
“救命——救命——救命啊——”
这三声救命,她喊得又响又急,如果是往常,不说能惊动半个溪水七组,也能惊到就近的人家。
可是今天太不巧了,天上大雨瓢泼、电闪雷鸣,她的救命声在传出去前,先被雨水淋去了一半。
这点微薄的喊声只能惊到石桥附近的人家,而石桥附近的人家,一共只有三户。
第一户,人在江城的吴二叔家,第二户,绝不可能救她的她叔家,第三户,五十米开外的她家。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她家二楼的灯,亮着。
“爸——”
安凤把手拢成喇叭,放在嘴巴,用上吃奶的力气,嘶声裂肺地大喊。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