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蒋夫人手上力道更重三分,气得冷笑:“脸面?你还知道蒋家的脸面?”

她就这么拧着自家儿子的耳朵,连拖带拽,风风火火往外走。

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祁照曦收回目光,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沈晏:“你唤来的?”

他摇头,眸色沉静:“偶遇,蒋夫人正寻蒋公子。”

他缓了缓,视线落在她身上:“殿下处理得很好,勿须旁人插足。”

祁照曦闻言,奇怪地瞥他一眼。

这话怎么听着……

像在哄小孩子?

沈晏似乎没察觉她的腹诽:“殿下那枚玉蝴蝶,晚些我寻个合适的,给您送去。”

他的声音清冷,像玉石相击。

“无妨,不必放在心上。”她淡淡回道。

比起玉,她更喜欢金子与珍珠。

自己画了图样,让宫里能工巧匠费心打出来,也是欢喜。

文家的这宅院雪景虽美,可总有不长眼的人来扰,再好的兴致也败光了。

恰巧,祁长安玩得尽兴,小脸通红,有些累了。

祁照曦便差人去给文夫人递了句话,先行离开。

沈晏立在原地,目送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风雪尽头。

他垂眸,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枚玉饰。

晶莹剔透,蝶翼栩栩。

正是方才被掷出的那一枚。

“这是……?”

一道讶异的声音在旁响起。

傅简堂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中折扇“唰”地一展,指了指沈晏掌心,又遥遥指着早已不见踪影的马车方向。

那意思,不言而喻。

沈晏只淡淡“嗯”了一声。

他没做任何解释,反手便将那枚玉蝴蝶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荷包里,指尖按了按。

傅简堂瞧着他这番珍之重之的动作,啧了声:“道阻且长啊!”

沈晏反道:“你也是。”

什么他也是?

傅简堂手一顿,眼一眯。

他想起这几回见着祁长安。

那小姑娘望向自己的眼中,已经没了从前亮晶晶的星星点点。

总隔着些距离,客气又生分。

方才在亭中,她也不过是好奇来人,才朝他这个方向随意瞥了一眼。

一眼而已。

哪还有半分旧时的依赖与崇拜。

傅简堂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心里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慌。

有点不舒服。

他“唰”地收起折扇,用扇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

摘星宫。

祁照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慢悠悠洗漱毕,用了几口简膳。

彩云笑呵呵地捧着一锦盒进来。

“殿下,沈侍郎差人送来的。”

沈晏?

祁照曦挑了挑眉。

莫不是那只玉蝴蝶?

她抬抬下巴,示意彩云打开。

盒盖掀开,入眼的却非玉色,而是一片灿然金光。

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金蝶坠珠钗。

那金蝶振翅欲飞,蝶翼薄如蝉翼,上头镂刻着细密繁复的纹路。

最精巧处,是蝶须触角顶上,各缀着一颗极小的珍珠,莹莹生光。

祁照曦心头一跳,一眼便喜欢上了。

“真是精巧!”彩云也忍不住赞叹,“这手艺,宫里头的巧匠怕也比不上,也不知沈侍郎从哪儿寻来的。”

祁照曦心头那点喜欢,又多了几分。

她迫不及待伸手:“快,给我换上。”

彩云笑着应了,手脚麻利替她簪入乌发。

金蝶停在发间,衬得她一张脸愈发清丽灵动。

正此时,彩霞走了进来。

她一言不发,直直跪了下去,“咚”一声,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祁照曦吓一跳,连忙道,“彩霞姑姑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彩霞却不起,只跪着抬起上半身,目光沉静。

“殿下,奴婢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

祁照曦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彩云。

彩云眼睫微垂,显然早就知晓。

“奴婢这张脸,已毁。”彩霞缓缓道。

“幸得太后娘娘不弃,还允奴婢回宫当差,更让奴婢伺候殿下。”

“能亲眼看着害死亡夫、构陷殿下的那一家恶奴下地狱,奴婢此生,再无憾事。”

她语气平静,字字句句却都带着血。

祁照曦喉头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可奴婢毕竟是嫁过人的。”

“这些日子奴婢想清楚了,想带着亡夫的骨灰回乡,入土为安。”

彩霞的目光平静,显然是思量了千百遍的结果。

“太后娘娘已经恩准。”

“奴婢想着,走之前,定要再给殿下磕几个响头!”

说罢,她俯身又要叩首。

祁照曦心知再劝无用:“彩云,去取五百两黄金,再备一辆马车。”

彩霞猛地抬头,“殿下!奴婢不能收!”

“拿着。”祁照曦语气不容置喙,“此去山高水远,日后相见不知何年。”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

“也谢你当年,拼死护着我。”

“若不是你,我恐怕,等不到凌家夫妇发现我的那一日。”

彩霞浑身一震,眼泪瞬间决堤,拼命摇头。

祁照曦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进她手中。

“收着罢。”

“好好照顾自个儿,好好过日子。”

彩霞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含泪退下。

殿内一时沉寂,只余暖炉里银炭偶尔发出的轻微毕剥声。

祁照曦收回目光,眼风扫过一旁垂首侍立的内侍。

看着眼生。

彩云会意上前:“殿下,常服侍您的小柱子昨儿夜里受了寒。”

“内务府怕过了病气给您,便暂且换了个人来伺候。”

彩云朝着那内侍的方向略略偏头:“您唤他小欢子便是。”

原是如此。

祁照曦“嗯”了声。

近来天气骤然转冷,宫里染风寒的人不少。

就连惊蛰,也病了。

再过月余便是年关。

皇太后嚷着要去白马寺还愿。

说是为大恒许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年年此时都得走一趟。

皇后忙着年节宫务,分身乏术。

皇太后便点了祁照曦。

祁照曦也乐得出门走动。

两辆鸾车一前一后,驶出宫门。

前脚刚出京城,后脚官青与余年二人便到了宫门前,拿了祁照曦之前留下的名帖,求见长公主。

小欢子躬着身,脸上堆着得体的笑:“殿下不在宫中,已随太后娘娘出宫祈福去了。”

什么?!

殿下不在宫中?!

官青与余年互视一眼,错愕。

小欢子继续道:“惊蛰姑娘病中特意交代过。”

“说是若有什么东西要呈给殿下,交予奴才便是,奴才会妥善保管。”

说着,他伸出双手,做出一个等待接物的姿态。

余年脑子一根筋,闻言便要点头。

一个“好”字刚到嘴边……

后背猛地被人重重一拍!

“咳!咳咳咳……”

余年被拍得岔了气,一张脸瞬间涨红,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