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她懂什么是人心,却不懂什么是人性。

见凌曦笑而不语,祁长安顿时有些小脾气,嘴巴一嘟。

“你笑什么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凌曦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这局棋,从她落水那一刻,下的就不是“真相”,而是“人心”。

……

船舱里虽点着炭,暖意盈盈,空气却凝滞如冰。

“母后,喜姑是冤枉的!”

祁照月坐在一旁圈椅,抚着肚子,脸上血色尽失。

“她只是想帮凌县主拿钓竿罢了!”

中央,喜姑伏跪在地,抖如筛糠。

上首,皇太后执着茶杯,眸半阖,色难辨。

一旁太医垂首侍立,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化作一尊木雕。

“是吗?”皇太后的态度不置可否。

祁照月见有戏,连连点头:

“儿臣知错了,以前是儿臣糊涂,做了许多错事。”

她一手死死护住腹部,声带哽咽。

“可如今儿臣怀着白家的骨肉,日后更要去皇陵守着父皇与列祖列宗,儿臣怎敢再生事端!”

“这本就是儿臣最后一次来缅湖赏雪了……”

她凄然一笑,抚着肚子。

“儿臣也想垂钓,只是身子不便……才想上前看看热闹,如此而已!”

“未想那凌县主,竟对儿臣怀恨在心!”

祁照月猛地抬头:“她会凫水!她就是故意趁喜姑上前时自己摔下去的!”

“她就是要用自己的命,来嫁祸儿臣啊,母后!”

皇太后高坐,垂眸看着地上盈盈垂泪的祁照月,面上不起波澜。

还真叫那丫头说着了。

当时在雅间,她瞧得一清二楚。

喜姑那腰挺得笔直,哪是去扶钓竿?

那双手先缩后伸,分明就是个推人的架势!

偏偏手还没挨着人,凌曦自己就下去了。

皇太后还凌曦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毕竟隐瞒事实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她倒好,竟一五一十,全捅了出来。

“你真这样想?”皇太后反问道。

“儿臣是真这般想……”祁照月连连点头,手指着殿外,“母后明鉴!喜姑的手压根就没碰着那姓凌的!”

“是她自己脚滑,自己掉下去的!”

“您大可将所有人都唤来挨个问问……”

“你说,她是自个儿掉下去?”皇太后终于抬眼,声音淬着冰,啪地将茶杯重重搁下。

“当哀家眼瞎了?”

祁照月闻言,脸色煞白,竟直直从圈椅滑下,跪倒在地。

“殿下……”喜姑见此不由慌了,“地上凉,您……”

祁照月却是没听。

肚子太大她跪不正,反是单手撑着斜坐:“母后……是她想嫁祸儿臣!”

“母后……”祁照月泪眼婆娑,凄楚地仰起脸。

“事事皆是儿臣的错,儿臣都认。”

“可唯独这桩,真不是儿臣啊!”

她声线颤抖,字字泣血。

“人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母后为何……为何就不能再信儿臣一次呢?”

皇太后眼中只余下失望:“你让哀家,如何信你?”

“祁照月,你莫要仗着腹中那点白家骨血,便如此肆无忌惮!”

“大祁皇室,还从未出过你这般嚣张跋扈之女!”

皇太后怒极,猛地一拍扶手:“来人!”

“太后娘娘!”话音未落,一直伏跪在地的喜姑猛地向前膝行几步,砰砰磕头。

“此事是奴婢自作主张!与殿下无关!”

她额头触地,声音嘶哑。

“您要怪要罚,便都冲着奴婢一人来吧!”

“喜姑,你说什么疯话!”祁照月懵了,下意识尖叫出声。

是那贱人自己掉下去的!

这蠢奴才怎回事?

凌曦又不是她推的,她怎么能往自己身上揽罪?

喜姑趴在木板上,心急得快要烧起来。

公主不知,旁人不知,可她知道!

她知道座上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是何等人物!

当年她救公主有功,才从避暑山庄被带回宫中。

那时先帝新丧,当今圣上初登大宝,朝堂之上,正忙着清剿睿王余孽。

后宫之中也乱得很,部分先皇妃嫔蠢蠢欲动,各怀鬼胎,甚至还有些想妄立新君。

是太后!

是这位皇太后,以不逊先皇的雷霆血腕,助皇后娘娘将后宫清洗了一遍!

那些腥风血雨,她至今历历在目!

可彼时,公主殿下年纪太小,皇太子也才三四岁光景。

待公主记事时,前朝后宫早已是朗朗乾坤,哪里还见得到半分腌臢血污?

公主只记得太后慈爱,未见过她的手段。

这满朝文武,怕是也忘了。

可她记得。

她不敢忘。

太后动了真怒,若再由着公主狡辩下去,今日之事,绝没有祁照月想的那么简单……

祁照月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罚她?

皇祖母当真要为了一个凌曦,罚她这个嫡亲的公主?

她想不通,凭什么?!

是,她是起了杀心,想叫凌曦葬身湖底。

可那不是没成吗?

喜姑连凌曦的衣角都没碰到。

未遂,便是无罪。

凌曦那个贱人活得好好的,甚至连根头发都没少。

凭什么罚她?

凭什么罚喜姑?!

祁照月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母后要罚便罚我罢,奴仆有错,主之过!”

皇太后失笑,这时候倒是有点皇室后代的风范。

可惜……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地上的祁照月,落在了喜姑身上。

“哀家瞧着,你们俩不像是主仆……倒像是……”

喜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们反应,皇太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半旧的荷包,指腹在上头细细抚着。

“前不久,哀家得了个荷包,绣工别致,好看得紧。”

祁照月迅速瞟了一眼。

就这?

一个半新不旧的破荷包,母后的眼莫不是真瞎了?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喜姑却在听见“荷包”二字时,不受控制地抬起了眼皮。

只一眼。

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死死定在了原地!

那是……

怎会?!

怎么会在太后手里?!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手开始微微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