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夜探

“王威,今夜你等四人且在店房之中歇息,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你等四人就及时牵了马匹,在城西门处相候。”

泉州府府衙治所其实设在了晋江县,一城之中有双衙门,府衙在北,县衙在南。

擎云等一行六人踏着太阳的余晖进了泉州城,因为他们打西边而来,索性就把着西城门不远处,随意找了间客店住下。

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王威和张彪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可李猛和赵悍却依然无法与人动手。

没等他们提出异议呢,擎云就直接做出了决定,草草用过晚饭之后,擎云打算同成高师兄一起,来一个夜探泉州府衙。

区区一个泉州府而已,若非此处日益兴盛的海贸往来,都未必够资格驻扎一支锦衣卫千户所的。

只是如今倭贼肆虐,本地的驻军疲于应对,锦衣卫的千户所也半数出击,抗倭成效反而在寻常驻军之上。

这是两个互不统属的存在,若是再加上泉州府衙这个坐地户,整个泉州城官面上可谓三足鼎立,反而是晋江县衙显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摸一摸谁的脑袋都比它大,在晋江县做知县也算是前世不修了,才沦落到这样一个鬼地方当官。

用饭之时,擎云已经不着痕迹地从店小二口中打听清楚了,泉州府衙就在城北倒数第二条街,门楼最高的那处便是。

用饭之后,六人各自回房歇息,这次擎云也没有摆谱,只是随意要了三间上房,他们六人刚好两人一间,擎云和成高道长住在西跨院二楼把头的那间。

“成高师兄,咱们该办事去了——”

定更天一过,原本喧嚣的街道也安静了下来,整个泉州府依旧人声鼎沸的,不外乎那几处灯红酒绿的地方。

只是但凡那些地方,不会距离城门太近,更不会同府衙做邻居,倒是让擎云二人减少了不少麻烦。

“待愚兄也换去这身道袍吧。”

擎云虽说也是一身道服,却没有任何的标识,俨然只是一身道服而已,成高道长则不然。

头戴玄色混元巾,身穿一套深蓝色道袍,为斜领右衽,大襟宽松,袖口宽大,领口、袖口和衣襟边缘还用彩色丝线绣着如意云头纹。

腰间丝带,足下云履以及下衬的道裙,无不彰显着他武当嫡传弟子的身份。

穿着这身道服行走江湖,但凡不是那么不开眼之人,多少都会高看一眼,至少也不会出现故意找麻烦的。

可是,若是成高道长穿着这身道服跟着擎云去夜探泉州府衙,怎么看怎么显得那般别扭。

倒不是担心泉州府衙里会有什么高手,而是武当弟子行夜探府衙之事,若是传到了江湖之上,于武当派的名声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哈哈,那就委屈一下成高师兄,先穿一套小弟的道服凑合一下了。”

再转过一个年头,擎云眼看也要二十岁了,身量已然长成,除了略微有些偏瘦,个头倒是比成高还猛了几分。

二人收拾停当,各自拿了一条黒巾蒙面,擎云总觉得这玩意用起来不是那样的方便,如果今后用着的次数多了,他还真想细致改良一番。

“云师弟,若是遇到什么突发之事,你切莫意气用事,诚如那位宫中来人所言,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你我能够解决的。”

眼看着前边不远处就是泉州府衙了,成高道长郑重其事地对着擎云说道。

看来,那位黄姓太监所说的话,擎云或许没有往心里去,可老成持重的成高却记在了心里。

此次他从武当山上下来,一则乃是历练一番,抗倭这么大的事情,焉能没有武当弟子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成高道长是来给擎云保驾护航的,这也是冲虚掌门的意思。

在他们眼中,擎云虽说于武学一道天赋异禀,可终究年轻识浅,有多少天之骄子并不是丧命于武功高强的敌对之手,反而是毁在了江湖宵小之辈的阴谋暗算之下。

因此,王威他们四个只是擎云明面上的护卫,而成高道长才是真正能够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之人。

“呵呵,成高师兄就这么看待小弟的吗?一切依您就是了。”

两人面戴黒巾,彼此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双眸,擎云却能感觉到成高师兄浓浓的关爱之情。

果然,进入城北第二道街之后,周围顿时就显得安静了许多。

没有商铺林立,没有灯红酒绿,偶尔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更彰显了这份宁静的厚重。

“师兄,这座府衙之中藏的人还不少呢,咱们直接从上边走。”

二人没有走正门,也没绕到后门去,而是寻了院墙一处最高的所在,目测之下墙高居然有一丈七八?

这也就是在泉州城,若是换到京师去,那些闻风而奏的御史们,怕不要参他一个逾制?

“走——”

到了正地方了,成高道长反而变得决绝了起来,先擎云一步纵身而起。

武当派的绝学“梯云纵”,一纵之下平地能起两丈有余,高高越过大墙,飘身形落在府衙之内。

成高道长干净利落地进入了府衙,而擎云更是后发先至,他并不是要同自家师兄比个高低,只是不愿意让师兄先行犯险而已。

见擎云如此,成高道长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一闪而逝,朝着擎云打了一个手势,贴着左侧的院墙向里行去。

擎云自然也不怠慢,身形往右一转,却再次腾身而起,向着右侧那棵大树掠去。

六月初的夜,即便已经过了定更时分,依然能嗅到白天残留的热气,院中的树木不算太多,隔着一两丈却总能找到一棵,这就成了擎云前行的路。

府衙的前院一片漆黑,几个起落之后,擎云落身于一座高大的建筑之上,想来此处应该就是泉州府衙的大堂了。

擎云往下一看,果然在侧前方的墙角处瞅见了一道身影,看来成高师兄的动作也不慢啊。

既然脚下是大堂,也算是整个府衙最高的所在,擎云运足了目力向四周观瞧。

夜静悄悄的,一弯月牙挂在枝头,微微有那么一丝小风,倒是最适合夜行人出动的。

举目往后看,好家伙,怕不是能有五六进院落?

前院除了大堂,后边又接着一个宽阔的院子,东西两厢各有十几间屋子,想来是供泉州府衙一应官吏办公之所。

继续北行,又翻越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其后一片豁然开朗,擎云一下子愣住了。

这应该是第三进院子了,没想到前两进院子都静悄悄的,这里却灯火通明,院中更有来回穿梭的小厮,手中端着一个个托盘。

这么晚了,难道是在宴请宾客吗?

看到院子中有人,且廊檐之下红灯高照,擎云就没敢继续沿着院中的大树行走,而是折身扑向右侧的院墙。

廊檐之下有灯,正中的甬道照的亮堂堂的,从亮处看向暗处,两侧院墙就相对显得愈发黑暗。

“咱们到后窗户去,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这是成高师兄的声音,声音很小,却能清晰地送入擎云的耳中。

这也是武当派的一门绝学,叫做“传音入密”,只是成高也好、擎云也罢,二人如今只是学了个皮毛,也就能在修为比他们低的人面前卖弄一下而已。

院落中人来人往的,廊檐之下房门处甚至还站着四名彪形大汉,想要从前门探听消息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知心腹事,但听背后言。

对于成高师兄的提议擎云完全赞同,看着大约两三丈的距离,擎云直接一个前纵,就如同一只夜枭一般,扑上了堂屋的房脊之上。

此间堂屋也有一丈多高,天黑看不真切,只是擎云凭借落脚的房瓦就能判断出,这座堂屋的造价可是不菲啊。

擎云也算是吃过见过的,当年他在泰山修造“浮云居”之时,那份造价已经算是不菲,可比起眼前这座泉州府衙来,恐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来来来,今日老夫高兴,诸位敬请开怀畅饮,哈哈、哈哈——”

此座堂屋东西长约莫着能有四丈,南北也有两丈五六,朝北向一拉溜开着四口窗,距离房檐尚有数尺高,屋中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就飘了出来。

这时,擎云已经看到了成高师兄,他就在自己的西侧,已然在想办法向堂屋之中窥探。

擎云略加思索,直接倒放下身子,双脚紧紧挂住房檐瓦,使了一招叫做“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

脚上头下,透过后墙上所开的窗户,将堂屋之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嚯——

都这个时间点了,这座堂屋之中居然满满地摆了三大桌,一桌在主位也就是正对着擎云这座窗户的位置。

另外两桌一左一右,也就相隔着三五尺的距离。

方才说话的乃是坐在主桌上的一位中年人,只可惜这人坐在了主位,面南背北,擎云恰巧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至于长什么样子却不得而知。

“哈哈,楚大人,您老可是有名的滴酒不沾啊,下官在您麾下效力多年,还从来没见到您喝过酒,今日怎么会如此豪迈?”

这时主桌上另外一人说话了,看他那穿着也是一位官员,擎云能够看到半个侧脸,却也弄不清楚他当的是什么官。

只是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似乎今夜的宴席才开始没多久?

“孙县令怎么也是这般急性子?今日老夫将泉州府诸贤请到此处,非是为了旁的,实乃喝一顿‘庆功酒’也!”

嘴里貌似在说教那位姓孙的县令,可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有意显摆。

“诸公,经过我泉州府上下数月的努力,也是得今上的庇护,泉州境内的倭贼已经十去七八。”

“此乃社稷之功也,本府月前已经奏报京师,陛下也有了批示,待得倭贼悉数被逐之后,为泉州上下嘉奖!”

这一次,擎云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一直说话的这位,居然就是泉州府的知府大人啊?

“其二,今夜本府在此要宴请两位贵客,能够坐在这座大堂之内的,都是本府的心腹之人,有什么话本府就不藏着掖着了。”

只见这位姓楚的知府大人情不自禁地自干了一杯,然后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起来,其他人哪里还好意思坐着啊,一个个也纷纷站了起来,三桌酒席,二十多号人呢,都站起来之后这气氛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可是,擎云却发现依然有两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了。

正是这位楚知府一左一右的位置,擎云同样只能看到半个侧脸,不过左手边这位,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咳咳,诸位莫要紧张,尔等知晓本府乃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就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本府右手边这位,乃是一位来自海上的朋友,尔等可以叫他‘三木’先生。”

“三木先生来泉州主要是做生意的,虽说是海外之人,却对我中土文化很是精通,尤其对我中土的武学很是向往。”

“此次能够这么快就能将倭贼从泉州逐走,三木先生可以说功不可没,只可惜三木先生志不在仕途,要不然本府定然会向朝廷给三木先生请封的!”

楚知府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堂之内一阵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多的人向楚知府以及被他提到的那位三木先生,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咳咳,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泱泱华夏、大邦之地,自古以来就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方成今日之大气象!”

“待倭贼彻底退去之后,三木先生还会在我泉州开办商行,诸位同僚家中也大都有经商之人,不妨今后同三木先生多亲多近,互通有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