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这份关切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当夏禹再次见到林沫清时,她眼底的沉重几乎浓得化不开。
“林姨”,夏禹的声音平稳,“明天这个时候,我和唐叔会开车到木材厂。理由是你涉嫌做假账,需要请你回警厅配合调查”。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对方,“随后,李叔那边就会按计划动作”。
“嗯...”林沫清缓缓点头,声音低沉,“文轩他...知道了。他愿意”。
监察环境的松懈,是他们这些年忍辱负重换来的唯一“便利”。消息早已通过夫妻间惯常的隐秘方式传递过去。
谢文轩看到后,面上虽无波澜,却在无人处重重地点了头。
“云峰他...”林沫清沉沉地开口,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已经成功潜入了”。夏禹肯定地回答,语气带着赞许,“谢云峰这些年做调查记者,摸爬滚打,经验非常老道,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
他想起夭夭,嘴角弯了一下,“甚至一度被夭夭误会,以为她哥哥是混社会的”。
这份能力,让谢云峰在任何环境都有认识的“朋友”。
林沫清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愧疚、心疼、无奈,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我对不起他们...”
这条路,充满荆棘与黑暗,最终她的儿子,还是走上了与她相似的道路。
“林姨”,夏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后悔没有意义。现在有机会弥补,哪怕只是一点,我们也要牢牢抓住”。他话锋一转,回到最核心的任务,“您要准备好,您手里的那些证据,是后续彻底扫清余毒的关键”。
“我知道”。林沫清用力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你...”林沫清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她早已知道答案、却又似乎想探寻更深层含义的问题,“是谢夭夭的哥哥”?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寻。
夏禹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她话语背后的意思。他想起电话里那个小姑娘斩钉截铁的宣言——“在你身边”。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坦诚却留有余地的答案:
“对我来说,不全是”。 这个回答既承认了与夭夭的亲密关系,又暗示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意味。他无意在此刻干扰她紧绷的心弦,点到即止。
“你...多大”?林沫清却像是被某种直觉驱使,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她自已也觉得有些突兀,脸上露出苦涩的自嘲。
“高一”。夏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高一”?!林沫清瞬间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身姿挺拔、气质沉凝的少年。
这几天,她亲眼目睹他在不同场合游刃有余地转换角色——在办公室里圆滑世故,在她面前冷静缜密,举手投足间透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与掌控力。她一直以为,这至少是个刚毕业、甚至工作了几年的年轻警官...结果,他竟然才上高中?!
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甚至让她暂时忘却了明日的重压。她愕然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夏禹那张异常沉静的脸上反复逡巡,试图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
一直沉默站在夏禹身旁的唐秋,此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夏禹的年岁,确实充满了戏剧性的意外。
“夭夭她...今年应该是...”林沫清下意识地喃喃,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心中早已计算过无数个日夜,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求证意味。
“初二”。夏禹给出了明确的答案,眼底瞬间掠过一片深沉的温软,那是独属于谢夭夭的暖光。
林沫清的神情更加复杂,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
“放心吧,夭夭在家很乖”,夏禹顺着那份温软,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就是...聪明得有些过分”。
他嘴角微扬,语气里是无奈也是纵容。
说着,夏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很快调出了一个相册。他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将手机屏幕转向林沫清,递了过去。
林沫清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承载着思念的方寸之地。她的目光贪婪地地落在屏幕中央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姑娘脸上。
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幼时的轮廓,却又长开了许多,带着少女的明媚与活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汹涌的情感让她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一遍遍、一遍遍地看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冰冷的屏幕,仿佛能触摸到女儿温暖的脸颊。
她抬起头,眼中盛满了泪水与卑微的祈求,忐忑地看向夏禹:“那个...还有...还有夭夭的照片吗”?
“有”,夏禹的声音依旧温和,示意她可以滑动屏幕,“这个相册里,都是她”。
夏禹的目光并未完全停留在林沫清身上。他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尽管最近的情况都指向落霞镇这潭死水的麻木与腐朽,除了那尚未探明的“总部”外,其他地方似乎都已烂到根里。
但夏禹深知,越是临近行动,越需如履薄冰。小心驶得万年船,任何大意都可能葬送全局。
林沫清沉浸在女儿的世界里。指尖滑动,一张张照片在她眼前展开:
小姑娘踮着脚,半个身子探进打开的冰箱里,似乎在努力够着什么。
围着可爱的卡通围裙,站在灶台前,像模像样地拿着锅铲,小脸上满是认真。
还有褪去日常装扮,身着精致的古装,或执扇回眸,或巧笑嫣然,对着镜头展现出全然不同的灵动气质。
甚至有一张“动态”的抓拍——小姑娘灿烂地笑着,张开双臂,仿佛正从镜头外扑过来,笑容极具感染力,充满了纯粹的快乐。
每一张照片,每一个瞬间,都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事实:谢夭夭在这个年轻人身边的生活,是鲜活、快乐、充满阳光的。
在每个摄像头下,小姑娘的目光,都在朝向手机,或者说,朝向的是举着手机的年轻人。
林沫清贪婪地看着,试图通过这些定格的瞬间,弥补自已错失的光阴,重新认识这个已然长大、让她心碎牵挂的女儿。
翻看着,林沫清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她抬起头,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向夏禹,带着一种迟来的审视和复杂。
“你...和夭夭...”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住在一起”?
夏禹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平静,没有丝毫闪躲。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嗯。我父母在江城工作。淮州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那你们…” 林沫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未经掩饰的慌乱和某种本能的担忧。话未说完,她自已也意识到了不妥——对方还是个学生,自已这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
她的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窘迫。
夏禹看着她这明显是“关心则乱”的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和澄清的意味:
“林姨,不至于...” 他轻轻摇头,驱散一个无谓的误会,“钱奶奶年前回来过,在淮州住了段时间”。
言下之意,走之前是长辈点头同意,而且又有长辈回来照看。
“哦...哦哦...” 林沫清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窘迫更甚,连忙点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为自已的失态感到尴尬,同时也因为得知有婆婆曾回去看过而感到安心。
确实是关心则乱,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担忧,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夏禹没有在这个小插曲上多作停留,他看了一眼时间,目光重新变得沉凝。
“林姨,回去吧。”夏禹示意道,“明天之前,务必一切如常,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林沫清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礼貌、关切,甚至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担当,其根源并非她自身,也并非自已婆婆,更确切地说,是因为那个她日思夜想却多年未见的女儿——谢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