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au 亡夫回忆录2

廖星火最近时常想起张启灵。

初闻张启灵死讯时,他满心的不相信,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那可是张启灵啊……却又在不得不在一个个证据下如提线木偶一般旁观着张家人为他筹备葬礼。

直到最近,大概是在棺椁前守灵的时候太多了,廖星火终于开始意识到张启灵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会再为廖星火梳理长发,不会再用温和而沉静的双眸注视他,不会再和他一同在傍晚的花园里散步,不会再在无人时牵起他的手,不会再……

他什么也不会再做了,因为人死掉了就是这个样子,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按照当地习俗,要在头七之前将已逝之人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穿过的所有衣物都焚烧一空,廖星火的住处空了一半,他的心也被生生剜去了一半。

有时廖星火守在灵前,脑袋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但是看着那写着亡夫姓名的牌位,整个人就像是被搅成了一滩碎肉,眼泪或许在流,但他其实是不太能感受到的。

“夫人会把眼睛哭坏的。”年长些的族人忧心忡忡。

老人常言人这一生的眼泪是有定数的,哭完了,眼睛就会再也看不到了,更甚者甚至对寿数也有影响。

夫人不会歇斯底里地哭嚎,他总是守在灵前无言垂泪,一双眸子里是拭不去也抹不干的悲楚哀思,叫人看着都仿佛如同身受。

有张海楼那些话在前,廖星火每到餐时多多少少都能吃进去一些东西,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吊着自己的命罢了,能撑到什么时候都说不好。

“再不想想办法,他就要跟着一起去了。”张海楼靠在墙边,眉眼被屋檐投下的阴影遮挡,看不大真切。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文雅清致的男子,一身孝服彰显着他张家人的身份,闻言,他表情微变。

“你想的办法里还包括解决夫人用剩的残羹?”

张海楼似乎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是声音不大,让人听不太真切,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但是口齿清晰,让人不想听见都难。

“那个是我的嗜好。”

张海楼坦坦荡荡,好像根本没看到在自己说完话之后脸色陡然沉下来的张海侠。

张海侠深深吸气,然后呼出。

“阿盐,不要乱说话。”

阿盐是张海楼的乳名,至于为何取这么个乳名,大约是秉着贱名好养活的想法取出来的,同样的道理还有张海侠的乳名虾仔。

这两人倒是人如其名,都是海边的。

“我又不是傻子,这样的话当然不会同旁人乱说,你若是不问我,我连你都不会说。”

张海楼从墙边缓缓站直,语气认真了几分。

“虾仔,家主已经不在了,他这些时日如何心如死灰你也看到了,他需要人照顾。”

张海侠脸色愈沉:“那不是你口中的‘他’,那是夫人,不需要特定的哪一个人来照顾,自会有许多人看顾好夫人。”

“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吗?”张海楼歪了下头,有种天真的好奇,“你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不想再看到有个人出现在他身旁?”

“张海楼!”

张海侠低声呵止:“休要胡言乱语!”

张海楼似是又笑了一下。

“那你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好了。但是虾仔,我可以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不要管我如何行事,总归……我又不会害他。”

张海侠已经平静了下来,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张海楼一眼。

“你已经在害他了。”

张海楼唇角压平,目送张海侠离开,半晌,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

……

当看到张海楼仍旧我行我素地出现在灵堂里的时候,张海客就知道张海侠也没有劝住他。

虽说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甚至隐隐觉得这个可能最有可能发生,但看见张海楼近乎逾矩地为夫人忙前忙后的时候,张海客心中仍然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果然会这么做。

但他最好不要这么做。

张海客沉吟许久,在张海楼顺手又要接过廖星火手中瓷碗,而廖星火隐隐不太想递过去的时候,他走了过去。

一手将张海楼推开,一手接过瓷碗,同时挤身两人中间,张海客微微垂眼。

“夫人。”

比起张海楼,廖星火更熟悉张海客一些,毕竟他可是张启灵的左膀右臂,算是最常出现在廖星火面前的张家族人了。

“海客。”廖星火暗自松了口气,松开了搭在瓷碗边缘的手指。

张海客眼垂得更低了,而一旁的张海楼看到他这个表情,心中不由轻嗤。

装什么大尾巴狼?

“夫人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张海客未曾抬头,但他这些日子已经在灵堂外看得足够真切了。

廖星火本就只是因为张海楼的冒犯而从不断下坠的伤痛之中抽离了一瞬,此刻神情一恍,被激出来的那一丝活泛气儿都没了,轻轻摇了下头,不想再说这些。

实际上是没话找话的张海客不由心中懊恼,他这是什么脑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夫人。”张海楼就在这时开口,“夫人的衣裳脏了,不如回去换一件吧。”

他说的是两人共同端着一个瓷碗时,不小心将汤汁溅出来些许而染脏的一角衣摆。

廖星火再提不起精神,也不想穿着脏衣裳守在灵前。

他轻叹一声,提起衣摆就要起身,未料他今日实在是跪坐了太久,即便有支踵,腿脚也有些发麻,起身时竟踉跄几步,眼看着就要摔倒。

两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细窄腰身,竟然掌比腰宽,一只手都要覆住他全部腰腹,两只手更是绰绰有余,掐出一把空余来。

他身形不稳之时,张海客与张海楼都一同伸手了。

只是两人一个被挤得稍远了一些,另一个手里还端着个碗又低着头,居然都没有另外一个人反应快。

张海侠心脏狂跳,双托着廖星火的腰,一时几乎都呆住了。

在廖星火惊魂未定地回望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将人扶正,而后连连后退,退出了五步之外。

他身形端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如同火燎过般。

“……夫人,方才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无妨。”廖星火稳住心神,腰侧略有些微痛,大概是张海侠刚才心急所以力气大了些。

当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尤其是他虽是族长夫人,却是男子,身上无形枷锁又轻一些,再加上张海侠方才是事出有因……

连廖星火自己都只是有些不自在,却并不觉得过分,遑论其他人了。

廖星火向张海侠轻微颔首,而后离开换衣去了。

待他离开之后,张海楼才面色古怪又隐隐不忿地道:“虾仔,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说着家主夫人不需要某个特定的人照顾,还三番两次说张海楼胡言乱语,结果呢——

结果他道貌岸然得紧,看似不在乎,实则盯得比谁都认真,否则怎么人一摇晃,他就一个箭步冲上来了?

还两只手都把上去……

不要脸!

张海客看向张海侠的目光也变了。

张海侠:“……”

他张张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因为他本来就,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