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云中河桥的钢铁绞索
10月17号午后,204高地侧对面,云中河。搜索本文首发: 热小说网
观测员老李的独眼突然离开炮队镜,转身抓起铁皮哨子吹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看到冰面裂缝像蛛网般在桥墩下蔓延,二营副营长张铁山把最后半块桃酥塞进老李嘴里:“省着点唾沫星子,够你数到第九辆。”
他说话时,工兵营弟兄们的焊枪在铁轨接缝处爆出青白色火花,融化的钢水顺着冰面凝结成狰狞的倒刺。
这些铁轨是友军八路军连夜送来的,据说昨天刚从同蒲铁路上扒下来,还热乎着!
河对岸传来履带碾碎冰棱的脆响,工兵营三排的白振中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喉结随着震动频率上下滚动:“九七式,六辆,间隔二十米,狗日的小泽联队又来了,真他妈的是记吃不记打。”
这个忻州铁匠出身的汉子,居然能通过地面震动的信息,判断出敌人进攻的规模!
这手本事,之前可是把一众战友震得不轻,没想到古有听风辨位,如今白振中的贴地听敌也不须多让!
他突然抄起焊枪,在拒马侧面烫出三道凹槽,“履带入地的声音比别家沉闷很多,也就他家的坦克装了附加装甲。”
第一辆坦克压碎冰面的刹那,张铁山踹翻了装着陈醋的木桶。
琥珀色液体顺着预埋的竹管渗入雷区,冻成冰膜的引信突然泛起气泡。
当坦克炮塔转向桥头堡时,三十七个晋造地雷同时炸开,气浪掀翻了观测员的老羊皮帽,露出底下被弹片削去半块的耳廓。
小鬼子可真是没想到,427团的守军没有像往常一样龟缩在阵地上,反而跑出老远,在自己的行军路线上就埋了雷。
人家都是半渡而击,他八嘎的,大日本帝国的勇士这才刚开始渡,晋绥军就开始招呼上了!
“振中,快看!鬼子坦克的履带卡在咱们拒马上了!”战友小孙刚从桥底下探出头就被硝烟呛得咳嗽,只见第二辆坦克正用前装甲撞击同伴的残骸。
白振中一看,果然鬼子的第二辆坦克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赶紧把怀里绑的手榴弹集束扔到鬼子坦克下面。
然后拉着小孙朝着桥墩就是狂奔,毕竟在鬼子的坦克脚下蹦跶,实在是太刺激了!
看到这一幕的张铁山,摸出瘪巴巴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倒过来插进身前的简易沙盘,“让三连把备用铁轨推下河滩,该请太君们洗洗泥浆浴了。”
犹豫了下,又抽出另外一根,点燃后,满足的长吸了一口。
掉落的烟灰在等高线模型上烫出焦痕,正好圈住标注“淤泥区“的蓝墨水标记。
鬼子坦克的油箱应该是被破碎的弹片打穿了,里面的柴油源源不断的顺着破洞流出来,被地面的火星点燃!
燃烧的柴油顺着冰缝蔓延时,二排长正带人往芦苇荡搬马克沁。
机枪脚架压碎薄冰陷进淤泥,副射手突然扯开棉衣,露出绑满手榴弹的胸膛:“小鬼子今天不要让爷爷逮到机会,不然非炸的狗日的叫爸爸!”
话音未落,突然头顶响起小鬼子掷弹筒突袭的声音,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扑向一旁冰面的刹那,三八大盖的子弹打穿了装满润滑油的铁皮桶,黄褐色油脂在零下十五度的寒风里瞬间凝成冰瀑。
“等履带陷过第三道车辙再开火!”张铁山扯着嗓子对着电话狂吼,把身前的手摇发电机摇的冒了烟。
当第一挺马克沁机枪开始怒吼时,观测员老李突然哼起晋剧《金沙滩》,机枪手跟着梆子节奏猛拉枪栓,上百发子弹泼水般扫向泥潭里的坦克观察窗。
白振中就是在这时,抱着炸药包跃出桥墩的,他发现刚才的扔的集束手榴弹竟然顺着冰面从鬼子坦克底盘一滑而过。
这个总把“打铁要听音“挂在嘴边的汉子,竟在履带转动声里辨出了传动轴裂缝。
当他滚进坦克底盘时,怀里的山西老陈醋瓶子正好卡进悬挂装置,延缓了炸药包滑落的速度。
最后时刻他想起老家打铁铺的风箱声,那节奏竟与导火索燃烧的嗤嗤声完美合拍。
河面浮油燃烧的火光映在钢盔上,张铁山数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突然抓起半块桃酥塞进嘴里。
他的桃酥,永远都只有最后半块......
甜腻的碎渣混着硝烟咽下喉咙时,他看见给工兵营的同乡小王正冒死用焊枪修补扭曲的铁轨桩,火星溅在冻硬的棉裤上竟烧不出洞眼。
这是军需处特供的“三浸三晒“棉布,浸过桐油、猪血和石灰水。
“营长!北岸还有两辆!”观测员老李的声音带着一股铁锈味---那是咬碎望远镜目镜的玻璃渣。
张铁山摸出珍藏的最后一根香烟,烟纸在柴油味里慢慢卷曲,“告诉三连,该请小鬼子看场火龙灯了。”
他说话时,手指在冰面上划出轨迹,指尖冻伤处渗出的血珠在阳光下像一串红宝石。
当最后两辆坦克试图绕过燃烧的同伴时,提前沉在河心的二十桶煤油突然浮出水面。
老李的独眼闪过寒光,子弹击中漂浮铁桶的瞬间,整个云中河化作火龙的脊背,把午后的天空烧成血红色。
烈焰中传来日语惨叫,有个浑身着火的身影踉跄着扑向冰窟窿,却在触水瞬间被冻成扭曲的冰雕。
硝烟散尽时,小王跪在铁轨旁收集未爆的地雷引信。
这个十九岁的农村娃突然停住动作,盯着冰面上反光的金属片---那是白振中的怀表,表链还拴着半截焦黑的手指。
表盘停在十三点十七分。
“收拾干净,鬼子工兵最爱捡破烂。”张铁山踢了脚还在冒烟的坦克残骸,突然从履带缝隙扯出半面膏药旗。
他将旗布撕成条状分给众人:“裹脚比绑腿暖和,记得把太阳图案朝里。”
观测员老李把布条塞进冻裂的棉鞋时,发现旗角绣着“武运长久”的金线。
西边山脊在冰面投出淡影时,三连炊事班抬着铁锅爬上桥头。
滚烫的小米粥混着冻硬的咸菜疙瘩下肚,士兵们才惊觉双手早已冻的异常僵硬。
张铁山用双手摩擦温暖小王僵直的手指,突然笑出声:“你小子握枪的架势,活像攥着糖葫芦签子。”
笑声未落,对岸突然传来引擎轰鸣,新一轮钢铁绞索即将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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