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黑暗。

粘稠的、流动的黑暗,像被稀释的血,缓慢吞噬着我的知觉。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石阶上,两侧是望不到顶的高墙,墙面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很像白山石壁上的江氏符文。

“这是……他的识海?”

脚下石阶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远处传来模糊的水声,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沿着台阶向下走。

越往下,空气越冷。

直到……

我看到了少年时的江轻尘。

十岁的江轻尘蜷缩在祠堂角落,怀里抱着一把木剑。

他面前站着几个江家子弟,正将一盆腥臭的黑狗血浇在他头上。

“灾星!你娘就是被你克死的!”

“滚出江家!”

我下意识冲过去想拦,手指却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只是记忆的旁观者。

少年不哭不闹,等所有人离开后,才默默擦掉脸上的血。

他捡起被踩断的木剑,轻声说:“……我会变强的。”

原来江家从未善待过他。

原来他的"天才"之名,是用血肉换来的。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江轻尘会对江小鱼照顾有加。

或许,他从江小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继续往前面走,场景突然扭曲。

接着,我就看到江家练武场。

年青时的江轻尘正在月下练剑,剑锋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阴影里,江芮痴迷地望着他。

“轻尘哥哥……”她鼓起勇气上前,颤抖着掏出一个小布包,“我、我给你绣了香囊……”

月光下的江轻尘收剑而立,他扫了一眼江芮手中的香囊,声音却异常平静。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香囊我不能收。”

江芮的笑容僵在脸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我绣了很久……”

江轻尘转身,背影疏离:“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需要什么?!”江芮突然急切的问道,眼中泛起病态的执念,“我可以学剑!可以陪你修炼!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终于回头,眼神虽然和善,却有些拒人千里的冷寂:“我更不需要你为我做多余的事。”

夜风卷起落花,掠过江芮惨白的脸。

她死死攥着香囊,指甲刺破绸缎,扎进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精心绣制的鸯纹样。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肯多看我一眼……”

香囊被她攥得变形,精致的绣线崩断。

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却又很快被掩饰。

“没关系……”她突然笑了,声音轻柔得可怕,“我会等……等到你眼里只有我的那一天……”

她盯着江轻尘离去的背影,突然诡异地笑起来。

被鲜血染红的鸳鸯绣纹落进泥里,像一场夭折的痴念。

“总有一天……”

夜风吹起江芮的裙角,让她整个人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会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

记忆的画面开始扭曲,四周泛起血色雾气。

江芮的身影如烟消散。

我站在原地,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

原来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是淬了毒的刀。

我继续向前走去,周围渐渐被猩红浸染,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而腥甜。

整个世界开始泛红。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殿。

十七岁的江轻尘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那张神祇面具。

烛火摇曳,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戴上它,你就是江家最锋利的剑。从今往后,你只为江氏而活。”大殿里传来威严的声音,但我却只看到江轻尘一个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面具冰冷的表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终,他还是缓缓将面具覆在脸上。

江轻尘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像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月光从窗棂洒落,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美得惊心动魄。

也冷得令人窒息。

我站在一旁,心脏揪痛。

或许他所谓的天才之名,是用鲜活的情感换来的。

原来那张神祇面具,从一开始就是囚笼。

——原来他的面具,不是为了遮住神颜。

而是为了遮住罪孽。

我现在才明白,他只是背负了江家的使命。

可他在江家,其实并不快乐。

猩红的雾气再次翻涌,眼前的场景如流水般变幻。

记忆的碎片再次重组,我站在一座雅致的府邸前。

——这是江轻尘的院落。

猩红的记忆世界里,连阳光都是血色的。

光线透过梨树的枝叶,如滴血地洒在青石板上。

院中,江轻尘正执剑而立,神色温和地指点着一个小孩练剑。

“手腕再抬高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得的温和,“对,就是这样。”

那男孩,竟是江小鱼。

他笨拙地握着木剑,小脸涨得通红:“轻尘哥哥,我、我学不会……”

“慢慢来。”江轻尘蹲下身,帮他调整握剑的姿势,“我第一次拿剑时,还不如你。”

他的眼神柔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我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原来在成为杀神之前,他也曾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别人。

江小鱼认真点头,稚嫩的脸上满是崇拜:“轻尘哥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江轻尘唇角微扬,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嗯,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

我循着气味望去。

余光瞥见府邸外的树影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颤抖地捧着一个香炉。

江芮。

她死死盯着院中的江轻尘,唇瓣咬得渗血。

香炉中桃花纷飞,一只通体漆黑的蚕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种下去……他就会只看着你一个人……”

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我浑身一颤,树影中,一个穿着法衣的人正附在江芮耳边低语。

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不……”江芮的手剧烈发抖,香炉几乎要捧不稳,“轻尘哥哥会恨我的……”

“恨?”法衣人低笑,声音如毒蛇吐信,“等他眼里只有你时……哪还会记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