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凉夜何物升温(下)

深秋的南水县,不知何时下了场无声无息的小雨,空旷的田野边偶尔冒出只橘猫,沿着直线向前走时,肉垫踩进水洼,泛起银白的涟漪,正如那二人的心。


闺房里,唐季扬与云洇各怀心思,面面相觑,想开口,但都不知说什么好,更是不知要不要先开口才好。


转瞬即离的触感犹在,唐季扬鼻尖萦绕着少女发间的药香,久久难以湮灭。


他不能将这个吻当作未发生的事——她怎么能……亲他?


云洇皱眉摸着胸口,紧紧揪起衣领,似乎要把那颗不受控制跳动的心生生掐停。


她怎么会……这么地反常呢?


不能透过肌肤伸进胸膛的手毫无用处,主动亲吻“时哥哥”的后劲极大,心脏像炮筒里的炸药,已快从喉间跳出来。


云洇痛苦地弓起了身,她害怕道:“时哥哥,我的心脏要爆炸了。”


心脏怎么会爆炸?


那碗药终究又被放下,唐季扬闭了闭眼,平复着呼吸,颤颤巍巍抓起云洇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


“……你的心,也跳得这般快吗?”


少年心跳如擂,云洇的手一放上去,就感受到一股极滚的烫意,像是在听穿着大褂的大汉打鼓,不过离得极近,仿佛自己就变成了鼓。


无知无觉间,少女终于如愿听见了他的心跳,因她而纷乱的心跳。


云洇惊呼一声:“我们都要死了!”


“才不是!”


唐季扬咬牙:“是因为……是因为你喜欢你的时哥哥,心才会跳这么快!”


“可我以前都不会这样!”


喜欢时哥哥,是必然的事,但兄妹间的喜欢,不会让自己心跳加快。


况且她明明喜欢唐季扬……唐季扬……他都不来看她……


只是刹那间,云洇就感觉自己的心被失落侵蚀,渐渐失去了所有活力,最终平静了下去。


他连可怜都不肯可怜自己了……


“以前和现在怎么能比?说不定你早就喜欢上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那你呢,时哥哥?你心跳这么快,难道是因为喜欢我?”


云洇艰涩开了口,时哥哥绝不可能对她有男女之情,唐季扬也……不会有。


这个问题问倒的不止是云洇,唐季扬也……陷入了迷茫。


明明前几日师父和唐明还问过的,他明明毫不犹豫说了不喜欢的,现在看着云洇这张脸,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许久,他终于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能确定不喜欢你的时哥哥呢?”


“可我……就是不喜欢啊……”她喜欢的……是唐季扬。


怔怔看着唐季扬,云洇眼泪又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像雨季时的井水,愈发汹涌。


“时哥哥,我好难过。”


“为什么?”唐季扬大惊失色,这突然又是怎么了?


“是因为、是因为你想阿婆了?”


云洇点点头,又摇摇头,抽噎道:“青姨离开我后,我无时无刻不想她。知道能报复刘水生,我特别开心,但报复完,我又开心不起来……他死了,青姨也回不来……我、我一个人好孤独。”


泪沾湿了整张脸,初时她用衣袖擦拭,后面又用被子捂着,只露出一双眼泪汪汪的眼。


唐季扬不知说什么好,只知被子被弄湿了不好,盖上会着凉。他便迟缓地伸出手,把人轻轻拢进了怀里:“想哭就哭吧,拿我的衣服擦,别沾湿了你的被子。”


慢慢拍着她颤抖的背,他又保证:“我……你的时哥哥会一直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不保证还好,一保证,云洇哭得更凶了,泪透过衣料沾湿了唐季扬的胸膛:“我要好久才能再见到你,你怎么陪我?”


“我现在不是在吗……”唐季扬认命地当了她的时哥哥。


“我不是做梦吗?”云洇扬起头,嘴像抹了层口脂,水润殷红。


她作思考状:“难道这都是真的?可是,我见到了师父啊……但为什么,我梦不到他?”


“谁?男的还是女的?”唐季扬心一紧,还有谁?


“嘘,安静点,让我看看能不能梦见他。”云洇紧闭着眼,心中一直默念“唐季扬”三个字,当念了十遍,猛然将眼睁开,正与唐季扬对上视线。


她一呆,时哥哥的脸竟然变成了唐季扬?!真的是在做梦!


“时哥哥,我见到他了!”


“谁?你倒是说啊。”唐季扬左顾右盼,愣是一个多余的人也没见到,她烧糊涂了开始幻想了不成?


“别晃、别晃,我想好好看看。”云洇下巴贴着唐季扬胸膛,双手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她手心传来少年的体温,云洇感慨:“好真实啊……”


可惜,就算在梦里,他也不喜欢她。


就算在梦里,她也不敢做些什么。


“你、你看够了吗?”唐季扬一头雾水,怎么看都觉得云洇只是单纯看他,眼神飘忽不已,心绪纷乱繁杂。


她又将他当成了谁?


“看够了。”云洇缓缓点头:“把药给我吧。”


看够了,就该梦醒了。


云洇不肯喝药时唐季扬头疼,肯喝药了他又觉得诧异。


“我不是还没改口叫你淼……淼,也还没……亲你吗?”


短短一句话,少年说得磕磕巴巴,他心还“砰砰砰”地跳呢。


“不用叫了,我也亲过了你,一样的。”一改娇气模样,云洇笑了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好似又变回了平时的她。


“谢谢你,时哥哥,能一直陪着我,晚安。”


“不用……你也晚安……”


见她真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唐季扬情绪不知为何,瞬间变得低落,连带着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所以……云洇觉得她亲他与他亲她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


少年脑子既晕乎又混乱,决定回去再好好将自己的心思好好捋清楚。


给云洇掖好被子,他等人睡着才出去重新打了盆热水进来,守着给她定时更换额头上的毛巾。


许是第一次照顾病人,又存了心事,唐季扬倒不无聊,不需更换毛巾时便静静看着云洇睡颜。


她睡着时与平时不说话的样子,像又不像。是同一张脸,却更加温柔,像是卸去了所有防备。


明明是秋夜,两只手也从被子中伸出来,曲着臂,睡姿十分规矩。


少年一手靠在床沿,一手托着脸,歪头看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周遭浮躁的气息渐渐消融,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眼睛落在她双手上,烧伤所留的痕迹像点点红梅,覆盖在雪上。


就算给了她玉容膏,她大概也不会擦吧。


唐季扬这样想着,从怀中掏出早已被捂热的膏药,轻轻涂在她手上。


乳白的膏药覆于少女粉白的手上,抹均匀后,盖不住烧伤的红,像旭日初升于泛着鱼肚白的天空。


随着第一声鸡鸣报晓,云洇床头再无盛着水的铜盆,再无人守着,只余一瓶已被用了些的玉容膏。


一宿未睡,练功时唐季扬说不上神采奕奕,也完全可以说是呵欠连天。


久待军营十几年,见唐季扬这副模样,秦焕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别处,脸差点气歪:“你、你昨夜和姑娘呆在一块?”


“您怎么知道?”唐季扬被吓得一激灵,心说他老人家会读心术不成?自己想着云洇被发现了?


等等等,肯定没被发现,师父说的,可是姑娘……


唐季扬沉默片刻,哈哈一笑:“师父您……不会以为我去逛青楼了吧?”


“若不是怎会和女子彻夜呆在一块?”秦焕说得理直气壮,没注意唐季扬受伤的眼神,接着絮絮叨叨地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些纨绔流连花丛,嘴上说着花言巧语,其实丝毫不尊重人家姑娘。将她们一颗真心踩在脚下,只顾自己快活而不管人家死活,你真是气死我了你!”


果然是这样,唐季扬心凉了半截。


这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彻底伤了他的心。


云洇要与他断绝关系师父责他也好,云洇嘲讽自己师父骂他也罢,可如今就因自己昏昏欲睡,他就联想到这种事上,是否也太先入为主了些?


他自嘲一笑,一改以往直接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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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的姿态,不管不顾说:“师父若知我昨夜与云洇呆在一起,您又会怎么想?”


“洇儿好端端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见唐季扬还敢顶嘴,秦焕怒气更甚:“再胡言乱语我可要动手!”


“师父您动手吧,我就是和她呆了一晚上,不仅如此,她还亲了我!”


秦焕简直被气炸,洇儿刚亲耳听了这小子说他不喜欢她,怎么可能还上赶着亲他?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肯定是他强迫的!


“你胆敢动她!”秦焕暴脾气被激起来,扬手结结实实打了他一巴掌。


唐季扬铁着心要和师父对着干,不闪不躲,瞪着他,硬是将这毫未留情的一巴掌承受下来,于是人瞬间被打翻在地,要不是咬紧了牙关,牙都要被打出来几颗不可。


他耳边传来阵阵嗡鸣,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头晕目眩,现如今简直要立即晕倒在地。


满腹委屈的少年偏偏不肯,啐出口血,强撑着转头,再次与怒发冲冠的师父对视。


秦焕骂:“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强迫洇儿?”


“没有!”


听到回答,他气焰稍减,却被唐季扬下一句话再次激起怒火:“我才不会强迫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你……”秦焕气结,懒得再说:“说完了是吧?好你个小子,这么能说是吧?待老夫取剑来,让你知晓发疯的后果!”


“师父您杀我做什么?我都说了没碰她,她不理我不是我的错,与她呆了一整晚也是迫不得已。但您每次一见她不高兴都要迁怒于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您太过分了!”


唐季扬振振有词,因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委屈地想掉眼泪。


本来他心里还纠结着自己对云洇到底是何感情,但被师父这么一打断,唐季扬直接认定那些奇怪的感觉全来自于他的区别对待——师父就不能相信自己一点吗!


压抑多日的情绪一旦涌上来,便很难再停下,秦焕只是停住,还没说话,唐季扬又控诉:“我知您与云洇认识得更久,更疼爱她无可厚非,但也不要逼我热脸贴她冷屁股,我又不是非要和她说话不可。您喜欢她,我又……我又不喜欢!”


最后三个字被呼啸而过的风吹散,消逝于密林之中,看似无人听见,但却真真切切传入每个人耳中。


唐季扬惊诧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山上的云洇,见她脸色苍白难看,心里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她将自己说的话全听了去。


她怎么会突然上来?上来时为何没有一点声响?什么时候上来的?自己的话她听见了多少?师父为什么不告诉他!


少年脑海中想法停顿一瞬——算了,他总是要说的,就算她听见了,也无所谓……他就是嫉妒师父如此疼惜她。


浑浑噩噩地站起身,唐季扬抹了抹嘴角血迹,一言未发,转过身仓皇地往山脚而去。


见他明知自己说了蠢话,脾气还犟成这样,秦焕头痛欲裂,着实犯愁。


他偏心,埋怨他不就是?为何要迁怒什么也未做的洇儿?


说出伤人的话,全给洇儿听了去,难道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就能心情舒爽了?


秦焕想开口责骂,又不知从何骂起,亦知晓因他一对父母,自己确实先入为主,对他有十足的偏见,动辄便以最阴暗的心思揣测他,且自己还未能察觉。


就由着他去了?秦焕不愿意,他捂着头,便也只能等年轻人冷静,再与他开诚布公谈一次。


他有错,自己亦有错,他作为徒儿认错无可厚非,自己身为师父认错亦不需在乎什么面子,毕竟他们是师徒。


而现如今,真真正正无辜的是洇儿。


秦焕纠结片刻,组织着语言,低下头开口想要安抚。


“秦爷爷!”云洇出声打断了秦焕,因大病初愈,也因唐季扬的话,声音既虚且弱,神情极受打击。


自唐季扬被打倒在地,她就已经在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秦爷爷您,不必再说了……”


云洇身形摇晃,别说笑笑以示无碍,此刻连骗秦爷爷说“她很好”都说不出口。


她非常不好。


短短时间内,自己竟被唐季扬明明白白拒绝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