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180 谢延东的眼神如鹰隼一般,紧紧钉在霍砚霆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沈从妩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导演加上霍砚霆两个人一起轮番游说,左一句右一句地磨着她的耳根子,没多大一会儿就让她有些动摇。

尤其是那位导演,看着得有沈从妩的年纪两倍大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那里哭丧着脸苦苦哀求,沈从妩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苦肉计,所以最后也就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不过她也和他们约法三章,她只会帮着走一遍戏,绝对不会参与正片拍摄,包括剧组的花絮物料等,都不会出现她的身影。

这场夜戏拍的是这部剧一开始,男女主初遇的场景。

刚刚随父亲出征归来的女主角,连束发都未来得及卸,就被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带去了夜市。

今夜正逢上元节,凯旋的捷报恰与佳节相逢,京城一片张灯结彩,主干大道上的千盏花灯次第点亮,金红的烛焰在琉璃灯罩中摇曳,将青石板路染作琥珀色的长河。

沿街的朱漆飞檐下坠满串珠灯笼,光影在楼阁间织成流霞,连护城河的涟漪也泛着碎金般的光斑。

远处酒肆飘来炙羊肉的焦香,杂耍艺人喷出的火龙掠过人群惊呼,碎金般的光点与天边焰火交织,整座城池仿佛沉入暖玉雕琢的梦境。

由于沈从妩只是替人试戏,所以她并没有换装。身着现代服饰却站在一片精致复杂的古香古色之中,她环顾四周,穿着古装的游人如织,一时之间,令她有些恍惚,仿佛踏入了时间交错的洪流之中。

这时剧本里的女主角才刚刚卸了银甲换上锦袍,指尖还残留着边关风雪的凛冽。

从军三年,她的大半个少女时代都与那塞外的风霜与鲜血共度,此时此刻面对京城扑面而来的喧闹与繁华,竟比漠北的苦寒与孤寂更令她恍惚。

这样的恍惚与错愕,反倒是与沈从妩此时此刻的心情异曲同工。

此时此刻,一队戴兽首面具的舞者撞散人流,向她迎面而来。他们腰间的铜铃与羯鼓声交缠,一路上载歌载舞,热闹得很。

而沈从妩此时还呆愣在街道中间,人潮逐渐散开,舞者这才瞧见她单薄的身形,于是急忙勒马。

粗砺的缰绳陷入马的皮肉,骏马受惊,高高扬起前蹄。

听到马的嘶鸣声,沈从妩这才回过神,她瞳孔一缩,忽然面对一匹高头大马,纵然是沈从妩,被这东西突脸一吓,也是下意识踉跄着后退。

人群推搡之间,沈从妩的重心略有不稳,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手伸出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她的掌心紧紧揪着他的衣袖。

那原是个伫立灯谜摊前的青衫书生,今日夜里与同袍一起来凑着夜市灯谜的热闹。

“小姐,你还好吗?”

男人温润的声线落入沈从妩的耳中,她闻声慌忙转过脸,看到的却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一副造型夸张的魁星面具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下颌清隽的轮廓。

今夜的灯火要比繁星更加明亮,沈从妩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这熟悉的声音与身形,令她恍然觉得这个夜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上这个人的脸,指腹微微用力地在他的肌肤上擦过,似乎是想要确认这并不是幻影。

“顾郎……”

她颤声呼唤,这两个字她有三年未念过,此时再说出口时,每一个音节都令她痛彻心扉。

灯影晃动时,他面具上的系绳倏然松脱,绯色的光晕如纱幔垂落,他微微侧过脸,待面具落下之时,才定定看向沈从妩。

满街的灯火璀璨此时此刻都成了陪衬,世界陷入一片寂静,沈从妩看着这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眼眶中积蓄的眼泪终于落下。

与此同时,天空中炸开一声巨响,金箔般的烟花此起彼伏地炸开,绚烂的火光将浓重的夜色映得亮如白昼。

霍砚霆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一场极美极绚烂的烟花,但这时无论是他又或是沈从妩,都已经无暇观赏。

他抬起手,轻轻擦掉沈从妩眼角的泪水,狭长的眼眸中弥漫着雾似的忧伤。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顾郎。”

沈从妩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胀痛得厉害,心像是快要从里面跳出来一样,汹涌的情绪令她此时无法抑制地落泪。

她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在试戏,眼前的一切其实都是戏里的布景和戏里的剧情。

她不可自抑地把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了她的一个幻梦,可哪怕是在这个梦里,她都没能再见到那个人。

“沈小姐……”

霍砚霆心疼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呼喊声破开人群的喧闹与烟火的轰鸣清亮地传来。

“阿妩——”

沈从妩闻声如梦初醒般回过头,只见那街道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跑来。

长街如烈焰般的灯火将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他此时不再是金融杂志上冷着脸拍照的大鳄,不再是谢家顶天立地的长子,而是像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什么都不顾地向她奔来,迎着她含着眼泪的目光,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初春料峭的寒气,可手心里的热度却让沈从妩即使隔着一层毛衣都能感触得清清楚楚,她的耳畔紧贴着他的胸膛,沈从妩听到他与自己一样,心跳得飞快。

谢延东的突然闯入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来只能在杂志或是新闻中看到的人物却突然空降在剧组,人们有的惊呼有的则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然而他却只是把她的脸更深地按进肩窝。

“谢…延东。”

沈从妩讷讷地喊出他的名字,仿佛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恢复了神志。

“我在这里。”

谢延东低喃着,他紧紧地按着她的后脑勺,手臂更是牢牢地箍着她的腰肢,在她的衣物上扯出一团又一团的褶皱,仿佛只要自己稍微一松劲,她就会像是飞鸟一样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臂弯还圈着沈从妩的腰,然而当他抬眸,看向的却是霍砚霆。

浓密的眼睫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阴鸷,谢延东的眼神如鹰隼一般,紧紧地钉在霍砚霆的脸上,仿佛要在他身上钉出两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