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暗流
帝后二人立于御阶最高处。
萧祁目光如炬，沉稳地扫过阶下黑压压跪伏的人群，
“众卿平身。”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谢恩声，众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重新落座。
“开......宴！”陈泰拖长了音调的唱喏再次响起。
悠扬庄重的宫廷雅乐瞬间奏响，编钟清越，琴瑟和鸣。
早已恭候多时的宫人们如流水般无声地穿梭于各席之间，珍馐美馔、琼浆玉液被迅速而有序地奉上。
殿内香气四溢，流光溢彩的杯盘碗盏映照着辉煌灯火，一派富贵升平之象。
萧祁率先落座于龙椅之上，江晚卿则在他右手下方稍矮一级的凤座就位。
她动作优雅，仪态万方，落座时不忘轻轻拢了拢翟衣宽大的袖摆，确保其垂落平整。
“陛下，”江晚卿微微侧首，声音轻柔却足以让近旁的萧祁听清，“太上皇……”
萧祁的目光掠过左下方那个依旧空着的尊位，眸色深沉了几分，淡淡道，“父皇今日身体微恙，已着人告知。”
宴席正式开始，气氛在丝竹管弦声中渐渐活络起来。
宗室亲王、勋贵重臣依次起身，向帝后敬酒，说些吉祥祝祷之词。
萧祁举杯示意，江晚卿亦含笑端起面前那只小巧玲珑的琉璃酒盏。
酒液清澈，映着烛光，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她记着萧祁的叮嘱，并未沾唇，只虚虚做了个饮啜的动作，宽大的袖袍巧妙地遮掩下，一小股冰凉的酒液无声地浸入了内里厚实的衬料。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至极，连侍立在侧的陈泰都未曾察觉异样。
“臣等敬陛下、娘娘！”接着是几位郡王和国公。
江晚卿应对得体，笑容温婉，无论面对的是真心祝贺还是虚情假意，都保持着皇后的雍容气度。
她偶尔会与身侧的萧祁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间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臣妾平阳侯夫人，敬陛下、皇后娘娘一杯。”一位身着诰命服、妆容艳丽的中年妇人起身。
她笑容带着几分刻意，“皇后娘娘天人之姿，气度非凡，真乃我大秦之福，不知江氏一族长辈可曾出席今日盛典？”
文安王府和定北侯府的席位上，皆投来担忧的目光。
沈彻已准备撩袍起身。
萧祁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神如冰刃般扫向平阳侯夫人。
那妇人被他看得心头一凛，笑容僵在脸上。
江晚卿端着酒杯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中的恶意与挑衅。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反而更加温煦，“本宫虽姓江，却与江氏一族不同宗，本宫承蒙外祖父养育教导，亦感念陛下洪恩浩荡，许本宫承此重任，夫人不如与本宫同饮此杯，共祝国泰民安？”
她四两拨千斤，将话题从尴尬的家族私事转向了，文安王府和皇帝恩典，更以国泰民安的大义压人，最后还主动邀酒，姿态放得极高，让人无可指摘。
有些事，可在四下谈论，但宫宴上，当众为难新后，欲让她出丑！
平阳侯夫人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讪讪地举杯，“娘娘……娘娘说的是，共祝国泰民安。”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坐回席间，再不敢多言。
萧祁紧绷的下颌线条这才微微放松，看向江晚卿的眼神中，赞赏与疼惜交织。
他举起酒杯，朗声道，“皇后所言极是！今日之宴，君臣同乐，共贺良辰！众卿，满饮此杯！”
“谢陛下！谢娘娘！”群臣再次举杯应和，气氛似乎又重新热烈起来。
然而，就在这表面的歌舞升平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名宫女，端着两盘精致的糕点，悄无声息地往江晚卿处走去。
卫临静静地守在江晚卿身后几步，正好能看清她周围的情形。
这宫女动作极其自然，且不止一次出现在江晚卿面前。
待宫女走近，卫临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转身放置糕点的瞬间，他眼风极快地与上首的萧祁交汇了一瞬。
他将两盘点心轻轻置于案上，顺势从袖中滑出两根细长银针，精准地插入糕点之中。
江晚卿的目光落在那两盘糕点上，杏仁糕与荷叶糕。
她心中暗觉蹊跷，御前呈递的食单理当避讳她的禁忌，这碰不得的杏仁糕，绝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面前的珍馐美味，一个她都不会动，何况这糕点。
片刻，银针光洁如初，并无丝毫发黑的迹象。
卫临上前利落地收回银针，对着江晚卿的方向几不可察地颔首。
无毒。
杏仁糕，她食之必起红疹。
至于这荷叶糕……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不知从殿内哪个角落吹来，拂过御阶。
那盘翠绿的荷叶糕，散发出的清香似乎更浓郁了些，丝丝缕缕，钻入鼻端。
江晚卿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殿内熏香混合。
然而，这香气闻久了，竟隐隐让她觉得有些异样。
不是荷叶的清新，反而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甜腻，甚至……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这感觉极其微弱，若非她此刻心神高度戒备，几乎要忽略过去。
她微微蹙眉，目光再次落在那盘荷叶糕上。翠绿的颜色在宫灯下显得格外鲜亮，仿佛刚从荷塘摘下。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那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淡了些。
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杏仁糕是明晃晃的靶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她和卫临的警惕。
而真正致命的杀招，或许就藏在这盘看似无害、甚至验不出毒的荷叶糕里！
不是剧毒......
她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微微后靠，离那盘荷叶糕远了些，无论是什么，远离为上！
就在她准备向卫临使眼色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方才那名送点心的宫女，并未走远。
她侍立在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旁，看似垂首恭立，眼神却极其隐晦地扫向江晚卿。
准确地说，是扫向江晚卿面前那两盘点心，尤其是那盘荷叶糕！
卫临显然也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目光，他右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软剑剑柄之上，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那名宫女。
江晚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