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5章

他忽地抬眼,与她对视上。

“阿玉,你如果想看,大可以直接看,不必这样偷偷摸摸。”

阮浮玉立马皱眉。

“谁要看你写的……”

瑞王温柔笑着,“我是说,我这个人。”

阮浮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哪来的厚脸皮?

她什么时候看他了!

何况,看他,她从来就不会偷偷摸摸。

玩笑过后,瑞王认真道。

“这些日子,我走访南疆各地,发现这里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有病痛,那些病痛一则是因着此地湿热,多雨水,日光不足。

“二则,是因他们自小接触各样的蛊毒。

“三则,朝廷很少挖井,南疆多毒物,包括草木花卉,难免污浊河水。百姓饮用的水,着实不净。

“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许多。

“要不,阿玉你与我一同想想,该如何做,才能让这里的百姓过得更好?”

阮浮玉嘴唇紧抿。

她知道瑞麟是个好人,会善待南疆百姓。

他的付出和努力,她也都看在眼里。

但她就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南疆的土地,岂能让别国统治?

对上瑞王真挚的眼神,阮浮玉有些微动摇。

她问:“你真觉得,南疆百姓需要你们齐人的施舍吗?”

瑞王思忖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那阿玉你呢,你又是否笃定,他们就不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国家护庇他们呢?

“到底是他们需要南疆,还是南疆需要他们?良禽择木,何况人乎?

“如果有的选,谁不想过好日子?

“就像我们的吉儿,你当初离开我也就罢了,竟也忍心舍得他。别人看来,你是狠心无情,可我却知道,你心里很清楚,吉儿留在南齐,比留在南疆的日子更好。

“你自己都替孩子选择了南齐,为什么不容许其他百姓选择南齐?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些?”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温柔,可所说的内容不无尖锐。

尤其是后面那几句。

阮浮玉听完,心情无比复杂。

瑞麟说的没错。

她当初确实认为,吉儿留在父王身边、留在南齐,比被她带来南疆,要强很多。

瑞王见她没有反驳,起身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眼神无比诚恳。

“阿玉,只要能让本国的百姓得到更好的生活,哪怕让我成为千古罪人,哪怕,你和吉儿会离我而去,我也愿往。

“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

“你守护南疆,不是为了王室的统治,是为了那些百姓。

“既如此,何不为了一个好的结果,委屈一下自己呢?”

阮浮玉一时怔仲,抬头,注视着他。

“委屈,自己?”

瑞王冲她点头。

“委屈你,留在我和孩子身边吧。你不是不相信,南齐能善待那些百姓吗?那就用一辈子的时间监视我、鞭策我、提醒我,好吗?”

阮浮玉张了张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瑞王望着她,循循善诱。

“背负着蛊王的命运,太残忍了。

“阿玉,毒瘴是保护,却也是禁锢着百姓的牢笼。你该放他们自由,也放过你自己吧。”

阮浮玉眉头紧蹙。

下一瞬,她挣脱他的手。

“让我好好想想。”

她现在乱得很。

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根本无法思考了。

就好像他说得都有道理,她几乎都要认同他。

……

砰!

阮浮玉冲进隔壁葛十七的房间。

彼时葛十七正扮丑脸,抱着吉儿逗乐,名曰“挟持儿子,控制老子”。

见师姐进来,葛十七犹如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马上收住脸上的表情,心虚地把孩子放一边,起身立定。

“师、师姐,怎么了?轮到我去监视瑞王了?”

吉儿躺在摇床里,咯咯笑。

“娘!娘!”

阮浮玉快走两步,揪住葛十七的衣领。

“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难不成你也觉得南齐更好?”

葛十七呆愣愣的,“师姐,你说什么啊?”

“娘!”吉儿扒着摇床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出胳膊要抱抱。

那两条小腿打着抖儿,迫切地想离开摇床的束缚,投入母亲的怀抱。

阮浮玉看着这一幕,心中酸涩。

四境的毒瘴,对于百姓而言,就像这摇床。

虽然保护着他们,却也让他们无法与外界接触。

所以南疆才会有守旧派和新派之争。

譬如,新派认为,南疆人固守国土,不与别国通婚,长此以往,所生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不等别国来攻打,南疆也会慢慢消失。

阮浮玉也曾见过,有个村子,那里的孩子大多畸形残疾。

她是母亲和南齐人相爱所生,可别人不是……

阮浮玉抱起吉儿,隔着面纱,亲了亲他的额头。

吉儿满脸欢喜,拍着小手,扑腾着两条腿,然后往娘亲怀里一靠。

葛十七的心都化了。

以前从未想过,师姐这样暴躁的性子,能生出如此乖巧柔软的儿子。

不过,他看出,师姐现在不太对。

那种萦绕在她身边的悲伤,好似一张网,拢住她和吉儿。

“师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兵符拿不到?”

阮浮玉转头,看着他,眼神微凉。

“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葛十七不理解。

这跟南疆眼下的困境,有什么联系?

阮浮玉忽然将吉儿交给他。

旋即她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转身离开。

……

瑞王正在研墨,见阮浮玉回来,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阿玉,你可以陪吉儿多待会儿的。”

阮浮玉沉沉地道。

“我想好了。”

瑞王蓦然一愣。

她,决定要怎么选择了吗?